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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纳一个人安静地吃着饭,把黄油切片抹在面包上,他用刀叉的动作还不是太熟练,时不时会伸手徒手抓面包,吃掉之后心虚地左右环顾一下,有没有谁来指出他的礼仪错误。
似乎的确没有问题。
厄兰兹低下头开始享受这顿难得的晚餐,窗外一条条黑色的虚幻线条舞动着被抽走,仿佛傀儡大师正把他的细线从舞台上抽走。
他背后的大落地窗里片片玻璃折射着光芒,似乎能凑出一张典雅而优美的面容。反复折叠着,投向漫天繁星,正如同地下异常事物法庭中射向黑色天花板的煤气灯。
“被告,你还有任何发言吗?”
戴着银色假发的法官浑身散发着难言的威严,转头看向在被告席上畏畏缩缩的黑发年轻男人,在法官投射的那种气度下,他的身体似乎都快缩进衣服里去。
“我我全权委托我的辩护律师发言。”
他磕巴着,按照参加会议前被教导的说法道。
几乎是顷刻间,那种笼罩在他身上的压迫感就被驱散了不少,针对“有罪者”的威严,变成了针对“罪行待评估”的威严,也因此,不再直接指向他。
“尊敬的法官大人。凭着神圣的执政官罗塞尔的名义,和《民法典超凡法》第三条第七款赋予我的权利,我认为在符合《私人财产保护法第七修订案》的前提下,被告在民事能力完全的情况下,持有世俗财产完整所有权,应当有权保有他的私有财产。”
辩护律师自信地从黑暗中走出,双手搭在木栅上仰头看向法官。
他面颊瘦削,神情忧郁。乌黑的头发整体汇成一股往后梳,缀满温和的小卷发和碎发,身上穿着一身由银色竖条纹装点的黑色燕尾服。
那身衣服遵循着所罗门统治时期的不对称风格:礼服纽扣第一枚是棱形,第二枚是圆形,第三枚是不规则的奇怪样子,第四枚索性没有,第五枚一转就成了三角形。
“我否认。根据《民法典超凡法》最新的第二款修订案,被告在清晰意识到此事关于密修会情报机关的前提下,应当遵循第八条第七款的原则,接受赔偿后主动放弃所有权。”
诉讼提出方的辩护律师同样穿着一身不对称的礼服,满嘴喷着唾沫星子。
卡尔·布洛尔皱着眉头,心里问候了对方辩护律师的亲娘三十次。
他在案前查阅了十五次有关条款和卷宗,民法典超凡法从来就没有进行过第二款修订!
这种大事,作为始终跟进最前沿法学界的律师,本途径序列六的“腐化男爵”,他怎么可能对此完全不知情?
而台上的法官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布洛尔凭着“腐化”的味道,就能嗅到这家伙被“贿赂”的倾向,知道这这家伙和法官暗中有勾连。
在接下来流于形式的十五分钟辩护过程当中,不论布洛尔怎么搬动口舌,都难以说服台上那位法官,到了最后五分钟的时候,法官几乎根本不看一眼布洛尔。
当。
法官的木槌敲响,随之响起的是洪亮的声音。
“好,本案一审到此结束,被告方要求一千五百镑赔偿金的要求被驳回,请回去等待第二次开庭的传讯。”
陪审团们站起时黑色袍子簌簌挂响声响起一片,随后是挪动座椅的哐当哐当声音,坐在原告席上,面容藏在阴影里的秀美女人丰唇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布洛尔才叹一口气,收拾起厚厚的卷宗。
“律师先生,我还能拿到那笔钱吗?求你了,我的父亲病得真的很重如果没有那笔钱的话,他他肯定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那个畏缩的年轻人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骨头一根根把皮肤顶起。但他还是畏惧着开了口,足见这件事情对他有多重要。
本打算披上黑绒厚风衣的布洛尔怜悯地看着这孩子,把那件厚厚的风衣盖在了对方背上。
“这衣服里的二十费尔金你也拿着吧,给家里添点无烟煤,我记得你父亲畏寒。”
“谢谢。”
年轻人裹紧了那件衣服,他本想拒绝,但家里没钱买黑面包了。
本来平静的生活被父亲的大病打破了,家里为了治好父亲的病,几乎卖掉了能卖掉的所有东西。他假装还在读大学,实际上是为了领取助学金,匀给父亲治病。
除了那间房子,他们家几乎没有别的东西了。
但那间房子不能随便卖掉。一旦卖掉了,没有家里的暖炉,父亲一定会死在冰冷的冬天。
偏偏又有一伙人宣称他们要合法拿走这间房子,只支付区区几费尔金的补偿金,他走投无路,去了律师事务所,唯一一位听了案情还愿意接受的律师,就是这位布洛尔先生。
但即便是他
“别多想了,孩子,我会为你争取二审的。”
布洛尔晃了晃年轻人的肩膀,送对方离开了地下的异常事物法庭。他的仆人等在一边,恭敬地拉开马车的车门,里面已经坐着一位黑色卷发,双眸深蓝而漠然的褐肤姑娘。
她长得很有南大陆人的风情,除了一身茵蒂斯式蓝风衣白内衬之外,还有许多无意义的皮带捆在身上各处——当然,那是为了外出行动时捆好符咒。
“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很蠢。你是‘腐化男爵’,贿赂法官很轻松。”
她用法语急促地吐出几个单词,眼神盯着马车外。
“这和非凡能力没关系!我是个律师,‘作为律师,将秉承尊严、良知、独立、正直和人道主义践行职责。’,这是我的誓言!伯莎!我的誓言!”
“说不过你。”
她没有继续和布洛尔斗嘴的意思,任凭对方坐在马车里,然后让车夫策马,慢慢地走上街。
“你的外套也给那孩子了?”
“对。不然他的父亲很快就会因为治不好的肺结核积液到死。”
布洛尔烦躁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凝视着旁边的砖瓦和石头飞掠而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听说有一个新人来了。”
“谁?我希望不是一个戈达第二。他自从得了病以来就成天臭着个脸,德威先生都治不好他的精神病。”
“是一个叫托卡列夫·弗雷泽的民俗学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途径的,也许是门途径的旅行家。”
她语气平缓,冷漠,眼神始终都看着马车外不断掠走的地砖。
“听起来至少能聊聊。喂,车夫,快些,我们最好能赶在晚餐冷掉之前回去。”
布洛尔立起自己的衣领,靠着“野蛮人”魔药带来的体质增强,忍受着这个夜晚刺骨的寒冷,只有这马车前端挂着的马灯,和灯柱上幽灵般的煤气灯,晃动着刺破因蒂斯街道上迷蒙的黑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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