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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照,你此言何意?”
迎着女儿的目光,李格非的神情微沉,总觉得这孩子话里有话。
李清照却没有回答,将二十枚棋子收拾好,整齐地放在棋盘一侧,然后将存放赏贴,也就是筹码的铺盆放在另一侧,起身去书架,取了一套《洛阳名园记》过来。
李格非被吸引了注意力,抚摸着书卷,露出感慨之色。
这套《洛阳名园记》是他六年前所编撰,专门记录朝廷达官贵人营造的园圃台谢,斥责他们日益腐败,奢侈无度。
这行为可太得罪人了,达官贵人修豪宅名园,李格非把它们统统记录下来,表达对朝廷日渐腐败的担心,将来真要出什么事,这不是把那些人钉在耻辱柱上么?
正因为这般,他这位文名早显,为官又兢兢业业之人,至今还是并无实权的礼部员外郎,官位别说再进一步了,能保住都很是艰难。
李格非却无后悔之意,不论是编辑《洛阳名园记》,还是此时废弑母昏君,扶简王上位一样,都是这般。
看着父亲眉宇间的决然,李清照完全得到了答桉,慨叹道:“《孟子》有言,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而父亲告戒过我,遇事不计后果,一味舍命,那是血气之勇,匹夫之勇。”
“君子之勇是大勇,又可称为义理之勇,遇事当谋定而动,循道而为,义不容辞时,便该义无反顾,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不错!不错!”
李格非抚须赞同,但看着女儿,又眉头大动,觉得不可思议:“清照,你难道……?”
李清照这才挑明:“父亲欲废官家,拥立新君,何苦瞒着家人?此事若败,母亲、我、小弟,还有李氏亲属,又有谁能逃得过去?”
李格非眼神顿时波动了起来,为了心中大义,他便是死了也绝无怨言,可确实是累及无数,只能强压下不安,坚定地道:“弑母大逆,天人共惩之,此事不会败!”
李清照苦笑:“那我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李格非也想问:“你到底是从何处得知我们有此谋划的?”
李清照试探道:“我若说是有一只成了精的狸奴告知……”
说到这里,看到李格非皱起眉头,她立刻顺畅地接道:“父亲肯定是不信的!”
李格非脸色变得难看,如果是儿子李迒,藤条说不定都用上了:“清照,此事干系甚大,若是提前泄密,后果不堪设想,你切莫说笑,告诉为父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李清照为了进一步说服,唯有把信件取了出来:“父亲请看。”
李格非迫不及待地接过,反复看了几遍:“这是找稚子所写?所用纸墨居然与我家相彷?写信之人为了怕暴露自身,当真是谨慎至极!”
李清照嘴角微勾,有点想笑,偏偏根本笑不出来,低声道:“至少这位是没有恶意的,否则我们全家已经入狱了……”
李格非身体颤了颤:“如此说来,消息居然真的泄露,简王殿下危险了!”
李清照立刻道:“恕女儿自私,事已至此,请父亲保全自身,不行匹夫之勇!”
李格非面色数变,缓缓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老夫已经参与,便是现在闭门不出,又岂有幸理?想要保全你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废立功成,简王登基!”
李清照暗叹一口气,却不放弃希望,继续问道:“父亲,此事是宫内阉人所起?”
李格非道:“确实是内侍省押班贾详,因不忿官家弑母,欲拥护简王殿下……”
李清照蹙眉:“岂能因阉人之说成事?”
李格非道:“官家弑母之行,非内侍不能知,不求阉人为证,又能如何?”
李清照从小耳濡目染,李格非自不必说,母亲王氏也是宰相孙女,再加上往来的女子都是官家夫人和闺秀,对于朝廷局势自然有几分见解:“我非蔑视阉人,然这等大事的发起者,绝不能是内侍省,而是如章相公那般素有声威的将相!”
章惇曾经召李格非为检讨,李格非拒不就职,因而被贬官外放,对于行事霸道的章惇自然是痛恨的,但又不得不承认:“章子厚虽恣作威福,矜伐己功,确也是承天一柱,判断山河,早见端王品性不佳,可他已获罪贬官,徒叹奈何?”
李清照叹了口气:“无论是朝堂中的威望,还是军中的声威,若要行尹霍之事,舍章相公其谁?再有内侍宫婢的实证,证明官家确实弑母,方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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