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死局（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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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观众！我们现在看到，已经有一位受困群众，在魏关山宗师团队的介入下，顺利被救出了工厂！我们马上来采访一下当事人，问问他现在获救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工厂外面，一大群社稷会资讯堂的记者蜂拥而上，将潘安达团团围住。

已经回过神来的潘安达，满心烦躁地拨开记者们，一言不发地径直朝着停在不远处的单位越野车走去。韦绵子几个人纷纷走上前，一名队员慌忙问道：“队长，任务还做吗？”

“任务失败。”

潘安达沉着脸回答，又一把推开在身边纠缠不休的记者，打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韦绵子几个人见状，赶紧也都跟进车里。

车门一关，潘安达往后一靠，闭上眼，长长地吸了口气。

车外的记者们见状，立马隔着车窗疯狂按动快门。

还有人不停地拍打窗户大喊：“能说说里面是什么状况吗？”

——其实通过视频，这些记者什么都能看到，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要没话找话地多问几句。

潘安达根本无法在这种环境下平静下来，他干脆立刻发动车子，也不管车边围着多少人，直接暴力闯出，不一会儿，就带着滚滚烟尘，驶出了越来越拥挤的禁行区。

车里头，韦绵子几个人互相看来看去，此时也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都是草台班子，谁死谁活，其实和自己都没关系，他们也装不出那副为了别人伤心欲绝的样子。甚至任务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失败的任务也是任务，只要出工了，就能拿任务补贴。至于赵九州的死活，谁管得了那么多呢？

就连韦绵子，也谈不上有多大的情绪波动。他只不过其他人早认识赵九州一个星期而已，压根儿不存在什么深厚的“同事友谊”，甚至如果现在大家一起投个票，只要赵九州死掉，每个人就能拿到一万块奖金，他肯定想都不想就会投赞成票。反正他也不喜欢赵九州。

在一大群人的注视下，越野车很快就开得没了影子。

负责现场指挥的中校转过头来，也没觉得潘安达冷血无情。

进了禁行区，就是上了战场。死个把人，那都是正常现象，在不可抗的情况下扔下队友先走，也完全属于常规操作，没什么可指摘的。

中校又转而望向另外那两个被记者包围住的猎魔师，抢先离开的传送师，丝毫没有愧疚的情绪，面对记者们的追问，还能中气十足地大声回答：“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相信有魏宗师坐镇，我们这次救援任务，一定能取得圆满的成功！”

“你们是商业团队吗？”

“是的，我们是最专业的独立猎魔团队，每个队员都有黄金盟和白银盟的双重猎魔师认证。”

中校听着那个传送师的话，脸上随即露出一抹冷笑。

独立猎魔团队？还双重猎魔师认证？这是想恶心谁呢？挣着白银盟的钱，却管黄金盟叫爹，真是好一群光鲜亮丽的败类。还有魏关山，他也配叫“宗师”？

在白银盟体制中，宗师是极其尊荣的一级官衔。只有盟主退休之后，才能荣任宗师职衔。在职务级别上，宗师甚至比掌门都高半级，仅次于盟主而已。

而眼下白银盟内，宗师的数量干脆就是零蛋。

因为前任盟主是一直工作到病逝之前，才把权力交到现任盟主马尔西手中。至于前前任，那位年纪就更大，前些年九十多岁快一百的时候去世，白银奖礼盟就从此没了最正宗的宗师。

也就是这几年来，白银盟受到来自以黄金图片盟为代表的“秘约同盟”的文化冲击，社会思潮涌动，宗师这个官衔才被拿来按在了一些高水平的猎魔师头上。

按道理说，这么喊其实是非常僭越的。但白银盟的法律又规定言论自由，而且大家根子里也知道，魏关山这种高手纯属民间人士，就算让他当几年“宗师”，那又能如何呢？

他又不是真的有那份权力。

所以老百姓随口喊着，大量的基层体制内人员也都无所谓。顶多也就是分舵或者总舵这一级的官员往上，大家偶尔会被时不时冒出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宗师”恶心一下。

因为现在不仅魏关山被叫作宗师，就连李太虎这个体制内大校军衔、执事官衔的小伙子，也有人叫他宗师；还有唐威，被人叫宗师后，情况就显得更加微妙——唐威眼下的衔级，是盟下戍卫堂特战部部长，属于堂主级，可堂主上面还有大量的掌门、护法和长老，白银盟内比唐威官儿大的人多得是，而唐威一般出席的场合又都比较高级，在那种地方，人们如果管一个堂主叫宗师，对现场的大量掌门、长老和护法来说，那简直就是挑衅和羞辱了。

可既然这样，唐威现在每到一地，依然还是有人会这么乱叫。

很显然，某些力量虽然暂时拿白银盟的体制毫无办法，但如此这般旁敲侧击，企图将白银盟体制的权威解构掉的努力，却一直都在进行，甚至已经渗透进体制内部。

所以面对这种情况，白银军这种等级森严的机构，反应是最为强烈的。因为战场上只能有一个声音。如果长官不像长官、士兵不像士兵的，那特么的还打什么仗？

“呸。”

看着被傻逼媒体热捧上天的两个私营企业打工仔，中校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一边自己主动跳出体制，一边又想回过头来沾体制的光。

这些个人，简直就是……

“什么玩意儿？！”

工厂里头，赵九州冷不丁大喊一声。

随着一行人越走越深入，作为一支团队，在魏关山的要求下，赵九州和坟地哥还是不可避免地，又重复了一下自己的战斗位置，以方便魏宗师待会儿调兵遣将。

于是两个人说完自己是情报师后，场面当场就尴尬了。

“哈哈哈哈哈，一支队伍三个情报师！”

“还有个替补手，四个低战力队员。”

“全队七个人，四个低战力，来给怪物刮痧的吗？”

直播间里，观众爷爷们纷纷调侃起这支队伍的成色。众所周知，哪怕是一支二十人以上的猎魔师队伍，最多来两个情报师，外加上自称“全能”实则“全废”的多功能替补手，也就完全够用了。因为情报师普遍战斗能力不足，有时候还需要队伍专门分兵出来，特意保护他们。

所以这样的“人型雷达”数量多了，反倒会变成累赘。

可眼下魏关山的这支队伍，情报师的比例居然达到了惊人的五五开。

七个人里头，竟有三个半的情报师！

“简直是自杀小队……”

“魏宗师心里苦啊……”

直播间里各种逼逼，赵九州也同样显得十分气愤，“你们看，你们看啊！合适吗？现在这个阵容，现在这个环境，现在这个任务难度，这样合适吗？啊？刚才为什么不让菜逼先走？为什么？你们这支队伍，这个基本战术素养就不行！个人主义作风成性，丝毫不顾大局，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现在搞成这个样子，这个责任该谁来承担？啊？你来吗？”

赵九州指向团队的情报师。

情报师被他指得一愣。

赵九州立马道：“你来不了，你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来承担责任，那是不是该你来？或者你？或者你？”他把阵术师、封印师和后勤师全部指了一遍，最后指头直接指到魏关山鼻子前，质问道：“是不是应该你来负责？你招牌最亮，你是队长，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魏关山都被赵九州指得懵逼了。

什么玩意儿啊？！

我魏关山，堂堂一代宗师（虽然是民间自封的），马尔西见了我都要客气两句（虽然马尔西见谁都很客气），那么多家族拿本座当座上宾（其实也有看不起他的），也是你这么个体制内基层职工可以这么放肆的（其实当然可以，毕竟魏宗师没有编制）？！

这些年已经过惯了高人一等生活的魏关山，此时面对赵九州的大不敬，内心何止是光火？别说今天柳云飞是花了钱找他来的，就冲赵九州这欠抽的德性，就算柳云飞没给钱，魏关山都想一巴掌拍死这货！赵九州之所以现在还活着，也就是亏得还有直播镜头保着他。作为一个“宗师”，魏关山在镜头前，必须保持宗师的气度，要有宗师的涵养。

老魏内心深深地吸气，咬着牙，终于勉强控制住脾气，硬是在镜头前挤出一个笑脸，“对，确实刚才是我的指挥疏忽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赵九州的混蛋程度……

一见魏关山低头，赵九州不但没见好就收，还立马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地追着说：“你也知道你错了？幸好我不光是情报师啊！我还是我们黑虎岭分舵城防部夜班处第三组的首席战术师，现在这个场面，多少还能为你们这些个人，提供一点临场战术指点……”

你特么在说什么梦话？

魏关山一群人，瞬间听得脑子都差点宕机了。一个今天第一次上战场的青铜，要给我们一群资深王者做现场战术指点？现在的年轻人做自我评价的时候，都这么无条件勇敢的吗？

“卧尼玛，真特么脸大啊！！”

“魏关山这个震惊的表情，我截图下来了。”

“青铜哥怒点魏关山！哈哈哈哈……”

直播间里的观众爷爷们都笑疯了。

柳一飞和白及两个人，也都忍不住直摇头。

可另一边，社稷会戍卫堂总部指挥中心内，刚刚被盟内外各大媒体恶心到的莫怀仁，却露了会心的微笑。

体制外的商业猎魔师团队，最近十年来在白银盟境内张扬惯了，搞得好多小老百姓不分青红皂白，不论遇上什么紧急任务，只要看到公家猎魔团出征，立马就逢公必喷，反之商业团队哪怕干的活儿在简单，老百姓们也会竖起大拇指，说一句商业团队牛逼。再加上盟内媒体各种推波助澜的脑残操作，现在甚至白银军的威望，都逐渐大不如前了。

而今天赵九州这个见习学徒，居然敢指着魏关山这个体制外代表逼逼，光就这一点，就白银盟体制争回了不少脸面——尤其今天收看直播的猎魔师，可是有近千万人了！

“孙总，要不要先把信号从推荐页撤下来……”孙家的万维视屏娱乐科技公司总部里，在后背导演着这场流量大戏的孙威，无论如何没想到赵九州居然这么能跳。而孙威身边的人自然也是脑子跟着屁股走，一看赵九州让魏关山下不来台，连忙就着急想着为主分忧了。

“不用。”孙威想了想，还是忍了。

只要待会儿能撞见怨灵体，魏关山丢点脸根本算不了什么。至于赵九州，孙威很肯定他绝对活不过今天。这种小人物，就姑且再让他多狂几分钟吧。

待会儿直播到他死掉的那一刻，直播平台的流量，绝对要爆的……

“还不明白吗？还不明白吗？”视屏中的赵九州，此时恶心完魏关山，又凑到后勤师身边逼逼，“大哥，你还没理解我想说什么吗？非要我那么直白地说出来吗？

既然你们已经因为自身的工作失误，把我给强行留下来了，那不管怎么样，我现在也已经是你们团队的一部分了，对吧？你刚才那个补篮剂还有没有？”

所以你逼逼半天，就想是要一支补篮剂？

后勤师有点错愕，“我们……”

“不用说了！”赵九州直接打断，“肯定有！一定有！对不对！愣着干嘛啊？给我啊！”

后勤师好无语地望向魏关山。

魏关山是真的无法忍耐赵九州的聒噪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轻轻点头。

就当花钱买清静吧……

区区补篮剂，批发价1500元一支，他家的宠物狗，每个月的伙食费都不止这点。

就当是喂狗了……

“唉……”后勤师只能叹口气，虚空一抓，抓出一瓶补篮剂，递给了赵九州。

“早点给我嘛！”

赵九州一把夺过，塞进了作战服专用的一个用来存放补篮剂的口袋里。

“我草，这也行？”几分钟前才被无情拒绝的坟地哥，顿时看得目瞪口呆，连忙也期期艾艾地冲着后勤师喊，“那我也要……”

“你闭嘴。”后勤师懒得搭理，心里还在为那支补篮剂感到不舍，对赵九州说道，“别乱用浪费了啊，你待会儿要用，也得等灵能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再用，你灵能力几点啊？”

赵九州：“两点。”

后勤师：“……”

魏关山：“……”

坟地哥：“……”

全队其他人：“……”

“哈哈哈哈……！”

“我草！老子要笑不活了，这狗日的是个喜剧演员吧？”

“两点灵能力，你补个鬼的蓝啊！”

“土豪8848给王者带你逛坟地送上88个补篮剂，留言：坟地哥别哭！爸爸爱你！”

直播间里狂笑不止。

可人们显然还是没吸取教训，正笑得欢快，工厂深处的那团黑雾，又开始扭动起来……

“啊~！”、“啊~！”、“啊~！”

比之前两次更阴冷的声音，从工厂三楼正中心的位置，一阵接着一阵，传进赵九州他们的耳中。正站在三楼楼梯口的赵九州一行人，立马齐刷刷收声，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魏关山看向阵术师，阵术师立马会意，但正要蹲下来法功，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又传来一阵机械的脚步声。一个人形的物体，缓缓朝着小队走了过来。

“什么人！？”魏关山队伍里的情报师惊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