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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负剑峰膳食堂吃过早膳的江元收拾过了碗筷,便准备早早回去清风楼,为下山的破境游历做个详尽的准备。
修士下山游历,本就不同于俗世那些竹杖芒鞋负笈游学的青衣书生,何况还是时时刻刻需要提防灵山算计,身份处境目前都比较尴尬的江元。
小心使得万年船,即便他的体质暗藏玄机,能够扰乱天机,先天就能隔绝高人掌观山河,暗中窥探,但倘若事事都只求那虚无缥缈的“万一”,大概他也活不到如今。
下山之后,“乃”字长亭之中,江元一路走走停停,心思冗杂,不断梳理,脑海之中心神化作一道淡金小人,站在所有念头的尽头,不断远眺细观一路从三佛寺走到七界山再到剑阁的这一路经历。
自身不管修为境界还是心境道心都在“当下”的目光之中,一览无余。
这种如窥心神须弥芥子的玄妙是最近尝试完全融合金蝉神魂,试图将衍法神魂运用自如的江元,无意之中的发现。
只要每当他心神内敛,在脑海以神意化作心神小人,便能够在脑海心神小世界之中宛若掌控时间长河,那些记忆以及所有的过往经历便化作一条条复杂驳杂的细线,任由他心念一动便抽丝剥茧,见微知著。
如今,正好让他查漏补缺,今后倘若再遭变故杀局,应对便能更加得心应手,从容不迫。
……
在将要跨入矮山山门之前,心神远游的江元收敛了心思,看到了山门外似乎早已等候多时,抱剑而立的剑痴吴生。
与师兄吴生打过了招呼,略显兴奋的江元便同剑痴一同转身离去,却并不是向着清风楼的方向。
吴生此次前来,乃是受了衍剑峰中师尊之命,要领着江元去衍剑峰见见自己的师尊。
听剑痴师兄罕见的调侃,江元这才明白,原来是仇靖师叔老早就想见一见他这个先天道体了,不过一直碍于阁中的事物脱不开身,如今不知从哪儿听闻他要下山破境界游历,便想着见一见他,顺便指点指点他的修行。
吴生缓了缓脚步,与江元并肩而行,眉眼含笑,不过笑意浅浅淡淡聊胜于无:“当初入门考验结束之后,阁中所有首座大概就只有师尊最先瞧出了江师弟的不俗之处,而律剑峰高师叔职责所在,因此最先看到的反而不是江师弟卓越的天赋资质,不然师尊最后只怕会问剑所有看中你的人,也幸好老阁主横叉一脚,不仅打消了高师叔对江师弟你的猜忌,也避免了师尊……无所顾忌的大打出手。”
说到最后,在外人眼中一副剑痴道种形象的吴生破天荒的有些赧然。
剑阁之中衍剑峰首座仇靖剑术在修行界中故有剑冠之名,即便是境界更高,有了剑圣之名的阁主也要心悦诚服。
只论剑术,三个剑圣李浮白也不及一个剑冠仇靖,这句话并不是恭维。
但是仇靖一心只在剑道登顶,对于人情世故,俗世琐屑皆不擅长,行事过于直肯不忌,宛若出剑直指命理,修行界中,便属这类道心固若磐石的修士最是得天独厚,但倘若是俗世江湖里游走的凡人,只怕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剑痴师兄今天罕见的愿意多费口舌,江元便并不介意多听一些一峰首座的奇闻轶事。
衍剑峰首座的剑冠之名早已如雷贯耳,江元甚至还专门去找过阁主师父求证那句传言的真伪,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老剑圣当初甚至还有些遗憾,提及以他江元这种得天独厚的剑道天赋,本应该拜在那位剑术更高的仇师叔门下,成长修炼起来也绝对会更快。
不过最后老剑圣还是决定把他收入自己山头。
当时的江元莫明觉得有些委屈,只觉得自己错过了一桩莫大的机缘,所以有些不甘心的质问老剑圣为什么不让他拜入仇师叔门下。
当时的江元只觉得老剑圣神色古怪,嘴里亦是一些毫不相干的言语。
如今在剑阁之中修行三年有余,平常耳濡目染,今天又再次从剑痴吴生口中得知当初入门之后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细节,便终于把当初老剑圣的那句话吃透。
老剑圣站在负剑峰崖畔负手而立,背对江元,曾说:“你仇师叔练剑还凑合,做人……太过两眼一抹黑,还是算了吧。”
……
吴生领着江元走在去往衍剑峰的悬浮铁索桥上,两人都未御剑代步,只是吴生领路,江元紧跟其后。
一路登高望远,垛垛山头青葱幽密,云雾大阵之下,若隐若现的阵法天地波光粼粼。
铁索桥跨度极广,铁链极为粗大,乃是两根成人腰肢粗细的玄铁炼制而成,桥面以年份久远的黑樟木铺就,江元隐隐能够看到铁索以及桥面镌刻有繁复密集的铭文,双目淡金光芒流转,施展了那门得自金蝉神魂,越发娴熟的神通。
见微知著,江元随即越发倾佩那位在铁索桥面镌刻铭文的前辈高人,看完了钟师姐雅居中所有的藏书,见识阅历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江元能够粗浅的瞧出行走在脚下的这座悬浮铁索桥的不俗之处。
这哪里是什么铁索桥,分明是以上三境的仙人手段祭炼的一张超凡品质的巨大符箓!
并且杀伐一体,攻守兼备,江元忍不住从乾坤袋中祭出那柄上品灵剑,御剑升空,破开云海,远眺贯穿山峰不知凡几的巨大铁索。
随即在心中暗自感叹,连通了剑阁山势,护住祖师堂,一些关键节点甚至有一股不输剑冢浩然剑气的巍峨剑气,很显然这剑阵关键之处,必定有几把品质非凡说不定就是仙剑的飞剑作为阵眼。
并且,那些俨然直接化作了白雾升腾,融入云雾大阵之中,却依旧气势逼仄的白雾,分明就是杀伐极强,道韵极浓的强大剑气。
这贯穿山势的巨大铁索俨然还是一座极为庞大剑阵的阵基!
江元御剑穿过云雾,重新回到铁索桥上剑痴的身边,脸上表情依然十分震撼,心中忍不住惊叹连连,暗自感叹不知是剑阁哪位老祖前辈的手笔,真是鬼斧神工。
一旁的吴生此刻缓了缓步子,等在原地,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之色,他方才既没有阻止江元御剑升空查探剑阁禁制,现在也并没有责怪即便是身为阁主嫡传,方才之举也已经逾矩的江元。
他甚至暗自以不为人知的手段,散去了剑阵对御剑者气机的剑气萦绕锁定,只为了能够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剑阁山头初立之时,曾广为流传着一句老话:只有清楚了自己家中的底子有多厚实,以后出山惹了麻烦,才晓得倘若被事后找了场子,搬出师门之后,自家到底扛不扛得住。
如今的剑阁已经贵为天下正道之首,从前下山游历还需弟子谨言慎行的日子早已成为历史,那么祖师堂中那些流传积累下的过往江湖经验,自然也就成为了老一辈们缅怀神龛之中那些牌位名号一个比一个响亮的悼文。
况且,吴生此次之所以不加以阻拦,另一方面也是得了阁主授意的缘故,不然,他剑法再通神也注定无法驱散一座能够重创上三境大能的护宗剑阵的气机锁定。
江元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举动似乎有些不合规矩。
不过看出了他心思的吴生,不等他解释便摆了摆手,继续领着他前行。
江元误以为自己方才的举动引得剑痴师兄心生不快,故而只得讪讪的跟在师兄身后,目光不敢再胡乱打量。
他们不断越过被云雾半遮半掩的山头,随后穿过一处岔口,江元便看见了不远处那座极为庞大的山头之外,矗立着的巨大门扉。
山外有平铺直上可令六人并排而上的青石台阶,台阶两侧每隔十丈便有一只雕刻雷纹,却不见刻痕仿佛浑然天成的雷兽石灯。
石灯之中不知用了何种灯油,虽然现在不是夜晚,没有点燃石灯,不过江元依然能够嗅到一股淡淡的沁人清香。
“方才桥上之事江师弟不必挂怀,护山剑阵确实不能随意观望,不过得了阁主授意自然另说。”
原来是得了师父的授意,江元心思微转,那自然便是老剑圣想要让自己去看,他才能看得到的。
这会儿心思再转的江元已经明白了老剑圣的用意,大抵是想让自己多看多想,见微知著,不断积累破境底蕴。
他也确实从那些繁复的符箓铭文之中获益匪浅。
收回了心思,江元驻足原地,站在衍剑峰山下,向山上远眺,笔直宽敞的台阶宛若云梯直上峰顶,台阶两侧的山势并不如何陡峭,几条山间小径宛若镶嵌的一条条白玉带,交汇青石台阶,纵横山体两侧。
山间古树茂盛,亭台楼阁依山势而建,毫不雍容华贵,只有古朴以及剑阁独有的磅礴大气。
……
……
江元跟随吴生跨过了那座气势恢宏的巨大门户,径直来到了衍剑峰顶的一处旷坪道场。
一路上来,江元能够依稀的听到山腰处衍剑峰弟子们的呼呵声,衍剑峰极大,隔着极远的距离却依旧能够听到那些弟子们中气十足的声音,且虽无剑气,不过兵刃交接的摩擦声却格外刺耳,神识非比寻常的缘故,因此江元听得格外真切。
衍剑峰内弟子除去亲传,洞府皆在山腰两侧,另外建造有两座极大的演剑台,自幼生长于此的吴生对于山畔的动静再熟悉不过,而领着江元一跨过山顶门户,山外的响动便戛然而止。
白云融进雾里,雾气浅淡弥散于整个山坪,不过倏尔之间,江元眼前便已经白茫茫一片,仿佛被印入了一副空白画卷之中,难分左右,不知东西。
江元向四周望去,没有找到剑痴师兄的身影,尝试着呼喊了几声,亦没有得到回应,他眉头微皱,右手下意识的朝乾坤袋摸去。
心意微动,乾坤袋却宛如石沉大海,与他失去了联系,江元立刻便知道了其中缘故,眼瞳之中淡金流光易转,“见微知著”被缓缓运转。
他知道衍剑峰首座见自己是为了指点自己的修行,不过却怎么也不曾想到,这指点来的令人有些格外的意料不及。
就在江元摸索着要不要继续前行之际,耳畔传来了一道略显奇特的声音。
“向前一步。”
如今视线受阻,江元的六识反而被动的变得极为敏锐,因此他听得十分真切,以及无比确信,那道声音绝非是从人的喉咙中发出。
倒更像是真元引动剑刃颤鸣,更加贴近于类似音律般的声响,因此他便无法从那句古怪的话里听出任何情绪。
不过他的身体却先于念头,有些令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率先向左前方跨了一步,就像是被身体擅自扯向前,类似某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嗯?”
雾外传来一声略显意外的轻疑声,伴随着那道声音的,是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破风声。
白雾里,江元右方的雾气骤然出现一道一指宽的缝隙,而他先前所站之处顿时被一道锋芒毕露的剑气占据。
江元转头,看着身侧不过方寸的距离,吓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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