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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司马!”
“驻防守备的情事你可以和洛阳令商议。……也许在三四个月内,东胡鲜卑不会向这里用兵,他们还要操办太宰的丧事,或者还有些争权夺利什么的事情,留给你的时间要比预计的充裕一些。”桓大司马叮嘱道,不知道是不是有所触动,他的语气透出了好像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之情,然而他座下的骏马终于迈开四蹄,与沈劲错身而过。而当伊貉一众公府剑客经过沈劲面前时,都不自禁的向他欠身致意,这很有可能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沈劲维持着双手抱拳的姿势,在公府剑客的注视中用微笑相应,直到大司马的队列渐去渐远,大纛旌帜消失在视野之中。
和大司马一齐起行的,还有那些世家贵胄子弟的车马行仗,鲜衣怒马和争奇斗艳的华美车饰汇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而那些年轻的贵人们欢声笑语的接踵而过,似乎根本没有人意识到,此刻离他们不远处站立的这位玄甲将军正挺着大晋国铁铮铮的脊梁。
我不知道这都是哪些名闻遐迩的大世家,我只知道如果不是我的父亲附逆从乱的话,我也许现在也和你们一样,在声色犬马之中高谈阔论。我很庆幸,我没有变成像你们这样的人;我更庆幸,我有了这个为国捐躯的机会,我有了为吴兴沈家洗刷污名的机会。
沈劲转过身,带着泥点的陈旧披风卷起血一般殷红的颜色,毅然决然的向自己的军帐走去。
※※※
大司马带走几乎所有的军队,便连那支曾用于对付鲜卑鬼军的前锋军也不例外,只剩下属于吴兴部曲的三十六位壮士,大司马说的没有错,根本就没有自愿留下的士兵,如果那个令谕确实传达了下去的话。
就算还有三、四个月来准备,我又该如何把这三十六人变成足以拱卫洛阳城的力量?沈劲思索着,腰板却一如既往的挺得笔直,他没有被这份沉甸甸的重担压倒。
暴雨倾盆,让沈劲发现了更为糟糕的事,现在他正策骑径往城门处而去,按照大司马的吩咐,他正需要和洛阳令商议此事,一路上忧心忡忡,全然不顾骤密的雨滴把他浑身淋了个透湿,却也没有发现路边饭铺投来诧异目光的乾家弟子们。
将近城门时,沈劲便看见那支为大军离去奏乐行鼓的乐队正缩在城门边屋舍的檐角下躲雨,一个个衣襟半潮,抱着乐器,蜷起身体的模样似乎是在狂风骤雨中颇感寒冷。
不错,这支乐队大约有三五十人,给把武器再训练训练,也可以当半个兵使了,沈劲思忖着,吁的勒住了奔马,矫健的从马背上跳下,人还没站稳就冲乐队里喊道:“洛阳令程大人何在?“
“程一帆在此。”人丛里传来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轻柔。
沈劲几乎立刻就把这位洛阳令认出来了,这是一身绛袍的年轻人,面容精瘦,看年岁似乎也不过年近三十,小眼睛,翘鼻头,三缕掩牙黑髭倒是修剪得体,头顶笼冠,身形不高,过分束紧的官带使他的腰身看起来极为瘦削。
沈劲还记得,昨日大军入城时,那个指挥着百姓沿途欢呼的官员就是他,当时看他一丝不苟的振臂大喊,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就是同样留在此地的洛阳令。
洛阳令在前朝时节,那自然是颇显风光的官衔,然而在今时今地,这个名谓就显得有些无稽了,充其量只是调动民众,权力有限的吏曹小官罢了,更无稽的是,现在偌大的洛阳城中,官衔最大的军中主官便是自己这个杂号的冠军将军,而官衔最大的行政主管便是名不副实的洛阳令了。
所以完全可以理解,何以这年轻人能够成为洛阳令,并且被大司马毫无怜惜的留在了这里---他并不重要。对比他指挥着百姓向大司马呼喊的虔诚模样,岂不是更显得颇为讽刺?
“将军何人?唤下官何事?”这个叫程一帆的洛阳令向沈劲一揖,举手投足间倒是透着官场上常见的派头。
“冠军将军沈劲,奉大司马令,接掌洛阳防务。”沈劲不想多废话,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便立刻转到了实际的问题上,“程大人,这才下了多久的雨?你看看这城里便是纵流泛滥,城里的排水是怎么搞的?”
面对沈劲语气不善的质问,程一帆表情恭敬却毫无怯色:“如此雨势,自然带得洛河水位上涨,沿河堤岸又年久失修,城中自然积水难消。”
“那就着人去修!我不想被敌人一次简单的水攻就授手待毙!”沈劲很不喜欢程一帆振振有词的官样做派,几乎立刻就吼了出来。
程一帆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紧紧绷着嘴,将军不应该想一出是一出的这样对我大呼小叫,虽然你的官爵比我高,但这样的态度却于礼不合,他有种被冒犯了颜面的感觉,却最终还是生硬的低了低头,用轻微的声音道:“是。”
沈劲无暇计较程一帆的回应,从城门处传来的兵甲铿锵声使他和程一帆同时转头看去,便见一彪看不清人数的士兵刚刚抵达,他们挤在宽大的城门洞里,当头一个校尉装束的武官一边擦抹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小声咒骂着这鬼天气,却在抬头看到沈劲之后笑了起来。
“这么巧?才进到城来避雨就碰见沈将军了?”那校尉笑容一敛,用军中最正式的拜见礼向沈劲拱手躬身:“辅军校尉张岫,参见冠军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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