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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所隔间里先是传来窸窸窣窣的杂响,紧接着师娘应了一句。隔间木门嘎吱一声打开,师娘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淘米的瓷盆。
“是徐从来了啊,别见外。”
“你生着病呢,着急行什么礼,这次就免了吧。”
师娘扭着腰肢,出了屋门。
徐二愣子在直背椅子上刚起身的身子僵了一下,复而坐下。他正对着讲师寓所门口。见此,迅疾的将眼神从师娘的身上挪开,看向另一侧。
“将入户,视必下,入户奉扃,视瞻毋回,户开亦开,户阖亦阖。有后入者,阖而勿遂。”——《礼记·曲礼》。
这些礼节,在经学科中提及过。
只不过这一动,他的目光就平移到了靠近门窗的先生身上。过去,他是不敢多看先生的,而这次借此暇机,他发现先生仿佛久疏打理了好长一段日子,他的头发茂盛,余势都要结辫了。胡茬亦是刺目。
耳畔传来水花声。
是师娘在淘米。走廊每隔五十步都设有一口水缸。学堂多为木构建筑,水缸用来防火。吉祥缸为其雅称。水缸的水三日由斋夫一换。平日里亦可用来它用。
“你先做功课吧,下一节课就不必去上了。”
刘昌达抬起左手,抹开衣袖,看了一眼腕表,他起身,夹起公文包道:“周先生那里我会给他说的,早些养病,病好了比一切都好。”
“喝完粥后再去上课。”
他叮嘱了一句,就匆匆的迈步离开。
徐二愣子话语堵在喉头,此刻也不知说什么为好。
他觉得此刻他的病情还没到不堪到讲堂就读的程度。周先生他也识得,是上次升级考的古板老夫子。他是学堂里有名的经学先生,曾多次被学台提为一等廪生。算是秀才中的顶级秀才。
(六等黜陟法将秀才每年按照岁试分为六等,一等的有廪饩银和廪米。学台为提督学政,俗称为学台,是清代专管地方文化教育的官员。)
“先生兴许是见我因病起迟了,所以认为我中暑的病症很严重。”
他自怨自艾。
先生走后,他滞留在此,待会难免要与师娘单独打交道。他并不擅长此项,到时必定尴尬。其次,老夫子在学堂颇为守旧,西洋传来的班级授课制他并不喜用,仍是采取从前乡塾的老一套。责罚亦是一样。
老夫子喜欢用戒尺打手心。
打的生疼!
踏踏的脚步声在走廊的硬质木板上渐渐消弭。
在他犹豫的这一刹那,先生走远了。
静默了些许时间,估摸着约三分之一刻钟。师娘带着淘米的瓷盆走了进来,她见徐二愣子的煎熬,笑道:“见我也不必客气,你是先生的徒弟,也不必守些陋规陋习,先生也教我了一些西学的道理。”
“你当这里是自己家就是。”
她画外音则是,不必守旧。
徐二愣子错愕了一下。
缠着小脚的师娘……竟然比他这个学西学的学生更开明一些。他还以为师娘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呢。
他顾不得多想,慌不迭地的回了一声“是”。
但回了这句话后,他反倒体觉自己更加无所适从了起来。椅子下面,像是搁置这一个炙热的炭盆,烧的他左腾右移。
师娘也没和他继续搭话了,走进了内屋,开始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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