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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前回忆到此为止了。那一晚武圣们具体都说了什么,路明非想不起来。可能被故意抹去了吧。毕竟是武圣,做到什么夸张的事路明非都不会惊讶。呵,武圣。路民非想笑。他坦然看着面前的师傅和小师妹。多熟悉的两张脸啊。可惜,这里只是回忆,是幻境。解开小魔鬼封印的他,取回曾在九州的真是记忆,明悟自身来处,武道意志何其强大。路明非分得清真实和虚幻。也正因他分得清,所以痛苦。武圣,呵,好一个武圣。路明非不知道千年前的自己是怎么想的。当晚记忆,他们口中那所谓第二天道,路明非是一个字也记不得。只记得第二日,他在祭坛上,周围十大神兵,众武圣为他打开千年后的门。那一幕真是诡异,祭坛上的路明非笑得洒脱,没心没肺,祭坛下众武圣面色沉重,有的甚至不敢去看路明非。千年后,路明非想起,只觉得无法理解。他不知道那些个武圣给自己灌了什么**汤。为什么当时自己还笑得出来。除非武圣们并未把计划的真正细节告诉于他。路明非淡漠的想。他不是曾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衰小孩了,他在九州经历太多,所以明白,武圣们所求“第二天道”,无非阎罗。武圣们要他经历痛苦,使他绝望,坠入深渊,在这深渊一样的痛苦里,诞生心魔,再以十大神兵炼成青铜面具,承载阎罗。呵,小皇帝所谓的第二神,不正是第二身么?也难怪那般凶险的法门,在路明非修来,却轻松的紧,一蹴而就,之后竟是同样有了阎罗和自身二重外罡修为。因为这所谓第二神,也即第二身,本就是为他路明非量身定制。路明非越发抽离。他的魂像是飘出了躯壳。站在高处,以第三人的视角,冷漠的,平静的,俯瞰着自己,俯瞰着师傅和小师妹,俯瞰这个九州。一个人在极致愤怒,愤怒到极点时,其表现,是平静的。不会有情绪外露。路明非此刻正是。你们要第二天道,你们要救九州,你们为天下计为苍生计。你们好伟大。所以,我得受苦。其实无妨。没关系的。受苦什么的,路明非不是很在意。真的。路明非总觉得自己是小狗嘛,星际里的垃圾兵种,在背景里,战斗力弱,生存能力强,吃垃圾也能活,那些娇贵英雄见了皱眉的酸雨坑啊菌毯啊,小狗随便打滚。倒不是抗性无敌逆天什么的。都说了是垃圾兵种,能有什么抗性可言。是命贱。死了就死了,就这点钱,大不了重新造一个。这就是小狗了。路明非一直觉得和自己挺像的。所以吃苦什么的,他不在意。但武圣,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随意摆弄他人的命运。路明非用一种悲哀的眼神望着师傅和小师妹。他分得清,明白这里只是回忆不是真实,正因为路明非分得清,所以路明非更加痛苦。他清楚的知道,师傅和小师妹已经死了。没办法复活。这是已经确定发生的事情,改不了,挽不回。于是,路明非想啊。武圣们想要一个第二天道,想要阎罗,那么就得使他坠入深渊,让无穷的痛苦把他淹没。所以了,其实师傅和小师妹的死,是你们刻意安排?这是很简单的道理,一想就通。有一个瞬间,路明非喘不过气了。天皇,霸王,还有那么多和蔼的,善良的,对他路明非很好很好的,武圣们。你们让我和师傅小师妹相遇。让我和他们日夜相处,不是家人更胜家人。让我与这九州生出羁绊,扎下跟来。然后再连根拔出,血淋淋的,真是疼啊叫师傅死在面前,叫小师妹死在怀里,叫他悲伤到绝望,叫阎罗出。站在千年后,,无需天皇他们再说什么,路明非猜也能猜出。这就是第二天道了。他有些难受。想睡一觉。路明非不想管这些。对了,还有小魔鬼呢,这家伙说什么不在了,也不知道葫芦里什么名堂,该不会又是骗我的吧,哈哈哈,小魔鬼啊小魔鬼,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弟弟,成天就知道捉弄哥哥,恶趣味,真是恶趣味,难怪你叫小魔鬼了,真是没有起错的外号啊。这么想着,路明非勾起嘴角,他笑得很好看,路明非本就长得不赖,他是极好看的人,只是从前总是下意识藏驻了锋芒,把自己藏在了人海里。如果还在龙族世界,这回小魔鬼肯定已经跳出来了吧。那个总穿正装打扮得跟大人似的小魔鬼,对他比鬼脸吐舌头。“哥哥真没用!”那个摇折扇风度翩翩美少年的小魔鬼诧异对他。“也是奇了,我头一回见。”啪一合折扇,指路明非。“有人和你似的,笑着哭。”路明非就说啊。“谁哭了谁哭了。”“你看我眼眶。”路明非用手抹。“干的。”“你看我嘴角。”路明非用手指抵住,往上提了提。“在笑。”于是美少年一样的小魔鬼就叹气。路明非小丑一样扯出笑来。小魔鬼一把拍开他的手,那么凶狠,像是暴君。“哥哥。”暴君又变成温柔的弟弟了。小魔鬼戳了一下路明非心口。“我听到啦。”“这里在哭。”路明非狠狠吸气,全世界向他压来,如果师傅和小师妹是千年前安排,如果和蔼的武圣前辈只要他绝望,如果曾经信任的都是虚妄。我还有什么。啊!我还有什么!路明非一点一点低头,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小魔鬼戳在自己心口的手指。他又笑了。这回笑得真难看啊。“你戳疼我了。”路明非说。小魔鬼一下子抱住他。路明非手足无措。小魔鬼抱得好用力,又决绝。路明非很笨拙。他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上一次被人拥抱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或许,此生从未被人拥抱过。因为这温暖太遥远,分明是上辈子啦。可是又那么熟悉。原来上辈子,我就认识你?路明非想。小魔鬼啊。小魔鬼在路明非耳边低低的说。那是建议,不是下令。小魔鬼可以向所有人下令,以君王的威严,世界也得服从,唯一的例外,是路明非,他的哥哥。小魔鬼说。“不必压抑自己,哥哥。”“愤怒,就愤怒吧。”“你应该愤怒的。”“你有资格愤怒的。”“你有权利愤怒的。”“你是哥哥啊。”小魔鬼最后说。“放手大闹一场吧。”路明非只觉怀抱越来越轻,轻若无物。轻若无物什么意思呢?说啊,就是轻到了,好像什么东西也没有啦。小魔鬼化作光的蝴蝶,飞走了。路明非什么也没留下。他只记得小魔鬼最后一句话。“放手大闹一场吧!”路明非忽然明白,原来小魔鬼说的,他不在了,是这个意思啊。他笑了。抬眼四顾。师傅和小师妹站远了,正慎重打量路明非。路明非想了想,哦,大概是在他们刚才看来,自己又笑又抱的,可分明怀里什么也没有啊,抱着空气自言自语,神情诡异骇人,这不是疯子又是什么?是啊,小魔鬼不在了,他们是看不到的。路明非看看这天,又看看这地,环顾四周,好似目光可以穷极千万里。“你在做什么?”师傅问。“见天地。”路明非恭敬答。这一幕倒是大大出乎师傅预料。在他想来,似路明非这般疯人,行事全无章法,暴起伤人也有可能,他已做好出手准备,自然不会伤及路明非性命,只是可惜了这般好的天资,不能习武。不曾想路明非却是对答自如,观其双目,神光清明,无半点混沌萌妹。莫非好了?他想。又或者,这人疯并却是好一阵坏一阵?没个定数。他心里又生出收徒的念头来。为来得及开口。路明非已跪下。板板正正,规规矩矩,一下一想。他磕了三个头。路明非起身,拍拍泥土,额头青紫,已有血迹。他对那两人说。“师傅,我去了。”师傅一时竟是无言。有太多的话要说,竟不知从何说起。路明非转身,想起什么,又回过头,认真说。“今后,切莫与外人说您是我师傅,我担心您安危。”师傅:……路明非又转向师傅后的小女孩,之前的风魔,执著,癫狂,悲伤,桀骜,各种恶样的情绪,一下子都从路明非的脸上消失了。他好像邻居家的大哥哥,与你讲天上星星的故事,讲牛郎和织女的爱情,又讲吃人的妖怪吓唬你,又做风车哄你开心。很奇怪。小女孩想。为什么,这人好亲切。总觉得是在哪见过的。路明非张张口。“小师妹。”他说。后面却是没了。小女孩以为还会有的。但是没了。路明非转身便走。他听到师傅在后唤他。他只大笑。师傅来追。但追不上。怪了,太怪了。路明非分明没有修为在身,一步迈出,却是极远。外罡的师傅也追不上。路明非到山上,抚开岩壁,露出昔日的祭坛。路明非淡淡看着。小魔鬼大笑。“放手大闹一场吧,哥哥!”“那就大闹一场吧。”他说。路明非站上祭坛,道一句“来”。十大神兵便出现在他身周。路明非张开手掌。神兵似乳燕投林,到他掌中。本是实实在在兵器的他们,一旦到了路明非手掌,却是化作朦胧的光,漂浮不定。你一会看他,这光是在的,一会看他,这光又不在了。“第二身,第二神。”路明非自言自语。所谓傀儡,在如今这一时代的九州,早已绝迹。九州大变后,武道之路越发艰难,各班技艺也渐失传,如今九州连一件正经兵器也炼不成,何况炼器最高杰作的傀儡了。此傀儡与常人以为傀儡很是不同,武者可借此修行,劲力,神异,诸多法门,系在傀儡一身。而傀儡可到非人甚至外罡,这很强,但你傀儡师是最大弱点,战斗时袭杀你傀儡师本体就是,谁与那傀儡死磕。器圣自然注意到这点。他解决了。否则也称不上器圣。器圣当真鬼神,他竟是一改傀儡非人形不可的窠臼,脱了樊笼,使傀儡外形千变万化。可以是戒指,可以是项链,可以是任何你想得到的物事。此时的傀儡,严格意义上,已不能成为傀儡了。所以称作第二身。后人们思考器圣当初创第二身之法时,初衷为何。他们想了很多理由。但都错了。器圣从未为他人想过。甚至他从未为自己想过。他的世界只有炼器。而他之所以炼制傀儡,创法第二身。其出发点,只是一句。“为何兵器,不能习武?”霸王评价器圣自私,这话不错,他是自私,心中从无他人。但是于兵器而言,于傀儡而言,于那些冷冰冰的钢铁而言。器圣是真的圣人,也是唯一圣人。只可惜,钢铁不会说话。十大神兵化作十团光滑,落在路明非掌心。在取出那物之前,路明非还是停了。他不知道这一瞬自己想了什么。是犹豫么?这一步迈出可就不能回头。还是遗憾。路明非也问过自己,假如知道今天,他还愿意想起么?其实,很多事情,忘了忘了,忘了最好。想起来反而痛苦。人生又何尝不是呢?你苦苦追求的,拼了命想得到的,可是等真正到手,却索然无味。与其痛苦,不如遗忘。路明非动过不如遗忘的念头。说来还真是软弱啊。但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惜,也只是动念头而已。已经想起,就别忘了。而且小魔鬼也说了不是。大闹一场吧。于是,路明非平静了。他什么也不想。嘴角的笑也抚去。在光滑中,取出他的第二身。路明非与青铜面具漆黑的双目对视。“好久不见了。”他说。路明非戴上青铜面具。森严的甲胄披挂上身。路明非,不,阎罗,他看看天,看看地,环顾四周,天下尽收眼底。他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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