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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尾巴,马尾巴,你在做甚么?
方殷假装认真又卖力地劈着柴,偷偷拿眼角儿去瞄——
这个地方,好像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小姑娘刚满十六,正是二八好年华,花儿初绽一般的岁数儿。小姑娘开朗又大方,当然,好奇心也不是一般地强!你看你看,这里有一只邋里邋遢傻乎乎的呆头鹅,还有一只漂漂亮亮不爱说话的大笨鹅,多么新鲜,多么有趣啊!他叫谁人马尾巴?嘻嘻,傻的可以,果然是一只呆头鹅!不过说到宿师叔,这只大笨鹅可不笨,那可不是一般的聪明!而且模样生得更是……
“喀嗒嗒”马蹄声起,“轰隆隆”一阵大响,小青马风一般从远处飞奔过来——
青云挺胸迈步高昂着头颅,就像一个威风神气的大将军,骄傲而不屑地看了看呆头鹅,又瞪着又大又亮的黑眼睛看去。那里一支马尾巴,青云也有一条马尾巴,可是谁的更粗?比比谁的更长?看看谁的尾巴可以翘到天上!哼!你是谁?你敢和我比比看么?来来来,教你知道甚么是高甚么是低,谁才是这里真正的第一!
眼看这小马驹的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就像一面小小的旗子!小姑娘又惊又喜,跳起来笑嘻嘻伸手摸去:“好漂亮!真有趣!你就是青云呀,真是一个好名字呢!”青云高高昂起头扑哧打个响鼻儿,模样还是那样的骄傲而又不屑一顾!却也没有闪躲,任那白生生的小手儿轻轻抚摸着长长的鬃毛,看起来甚是舒服受用的样子。
“傻子……se马!”
方道士又气又恼,又在肚里暗自咒骂!这是一个没良心马,是谁不辞辛苦地给它摘山果吃?是谁哄着它让着它那样用笑脸对着它?是谁给它踢中脑袋差点儿死了还拿它当个宝儿?是我!就连名字也是我给它起的,可是,可是,可是它——可是青云从来不把方老大放在眼里,完全不理会方老大的良苦用心,不便不听方老大的话还常常冲着方老大发脾气,更瞪着大眼撂蹶子以此恐吓方老大对着方老大示威,就连摸它一下也是满头满脸的不乐意——
就像方道士对待吕道长那样子。
——这是为什么呢?
——呆头鹅始终想不明白。
青云欢嘶一声扬蹄它它跑开,转眼将指尖儿上的温柔甩到身后。
小马驹将一颗大头埋进宿道的怀里左拱右蹭,又开始当上了一个老实听话的乖孩子,更眯缝着眼睛看起来完全就是在撒娇了。
这个地方非但人不正常,就连马也是……
可是小姑娘真的很欢喜,小姑娘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新鲜而好奇,这人,这马,这峰,这屋,这花花草草,因为这原本就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是一个传说中的所在,因为宿师叔原本就是一个传奇人物!小姑娘心里是非常愿意从这里多呆一会儿的,可是宿师叔对谁都是那样不冷不热爱搭不理,所以小姑娘不好意思也没有理由留下,直到,直到——
直到傻小子变作呆头鹅。
袁嫣儿。方殷。
马尾巴是必须放在前面的,因为呆头鹅将她视若珍宝,比别人重要比自己更重要比甚么都重要,是要放在心里面第一个位置的。而呆头鹅不过是小姑娘留下来的一个理由,仅仅是一个理由,而已。
方老大并不知道。
但这便是缘。如果没有他,那么便没有她。因为如果没有他,那么她便不会到这来。而如果没有他,她来了也会立刻走。因为如果没有他,她便没有停留的理由。是啊,如果没有他,他不会认识她;是的,如果没有他,她也不会认识他。之所以他和她认识了是因为他,而这便是,一场缘。
呆头鹅,你明白么?
小姑娘笑妗妗坐在板凳上,从怀里取出一方小小绣绷,随即穿针引线,低着头一针一针绣着,看起来乖巧又温婉。咔!咔!叭拉!方道士低着头一下一下劈木柴,认真又卖力!宿道长正自捧着一只碗,而青风低着头伸出舌头在里面吧嗒吧嗒舔着。风和se无边,这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啊,看着就像是一幅宁静而优美的画面——
于是从此以后三个人还有一匹马,就在这里欢欢喜喜地过上了男耕女织,和和美美,神仙一般的快乐ri子。
当然那是做梦,白ri梦!
呆头鹅呆是呆,可是并不傻,呆头鹅一边劈着木柴一边拿眼偷瞧,瞧来瞧去忽然觉得情况好像有点儿不妙——
我在偷看她,她又偷看谁?
方老大的心上人一面绣花,一面侧过脸频频偷瞧宿道长,或者说是——
老帅哥?
这事儿有点儿悬!
方道士暗自嘀咕,不但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悬,而且发现心里可是有点儿,酸。
明媚的阳光脉脉投she在那一张俊美的侧脸上,那挺直的鼻粱,那扬起的唇角,那细而浅的道道苍桑,还有那,慈祥爱怜的眼神——宿道长在看马,可是小姑娘在看他,正是那一分过往岁月积淀出的醇厚气息,深深地吸引着小姑娘的目光就像是,小青马被碗中淡而回味悠长的美酒吸引着那样,无法自拔。
宿道长是一个神秘的人,或者说是一个高深而又沉默的人。风流不在谈锋胜,袖手无言味最长,这样的人是很容易吸引到女人的。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关于他的种种故事许多传说,令小姑娘无法不为之好奇,而一个小姑娘对一个老男人好奇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何况他还那么俊美,俊美当中还有几分令人心动的苍桑,就如同一枚成熟而美好的果实挂在秋天的枝头上,默默地散发的属于自己的芬芳,却也使得经过的人无法不去注意到——
我已经看见,一幕悲剧就要上演。
“啊——”
一人忽然大叫一声,惊来几处愕然的目光——
袁嫣儿嘻笑道:“呆头鹅,你在做什么?”
青风不满地瞪过去,摇头摆尾低低嘶吼!
宿长眠微微一笑,拿过酒杯。
方殷讪讪坐下,撅着嘴抡着斧头接着劈柴!
少年的心思,小马驹不懂得,少女也许懂也许不懂也许正是半懂不懂,就连少年自己也搞他不懂想他不明白,可是宿道长这个过来人……
他懂的,全都明白。<花一般的少女,望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小马驹儿,宿道长轻抿一口杯中酒。这一次他极为少见地没有离开,因为他和她还有它勾起了他的旧ri情怀。那是一粒种,那是一株苗,那是曾经的蕊,那是开过的花,那是令他留恋感伤而又永远挥之不去的,自己的——<年少。
便让他疯,便让他傻,便让他无拘无束地生活罢!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千姿百态的世界,用自己的心去体会世间所有的喜悦与悲伤!用自己的脚,去走自己的路,哪怕再慢哪怕走错哪怕是偏离了自己的梦想,又如何?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用自己的脚踏破懵懂,无知无畏地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岂不是,更好!
珍惜罢,珍惜!莫怪他浑浑噩噩,莫怪他一事无成,莫怪他眼高手低自是为是,他只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凡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愣头小子。珍惜罢,再珍惜!世上只有一样东西让人不知爱惜却又无比珍贵,世上只有一样东西诲涩漫长而又转瞬即逝,世上只有一样东西待你万般怀念百般留恋之时早已一朝失去,永远不再拥有,那便是——<年少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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