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拘魂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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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暴扑面而来，现在已经没有人觉得这是单纯的图画，事实也确实不是。</p>

沙暴是对客观影像较为确切的形容，但人们感知外部世界的结果，多多少少有所差异。尤其是当飞卷出来的沙粒，穿过血肉骨架搭起的磁光门，与外部世界发生直接接触的刹那……人们眼前的一切，变得坑洞残缺。</p>

刚着染颜色，趋向真实的荒原湖畔，骤然间变得千疮百孔，而且与人们习惯的印象无关——那些破洞，是承载实物的虚空被穿刺、湮灭而留下的残痕。</p>

这情景着实很难形容、也超出当前大多数人的经验范畴，相比之下，倒是那些群集停留在湖畔的野驴，其下场更直白些。</p>

虚空异变覆盖了湖畔前端，这帮倒霉的家伙，正是在此区间。</p>

几十头矫健野驴，几乎在无知觉的情况下，身上就给“剜”开了无数血肉空洞，连惨叫都没发出几声。甚至有部分仍然懵懂前行，趋近水畔，低头饮水。</p>

也就在此过程中，受深度扭曲的力量作用，它们血肉裂解，肌体崩溃，砸入水中，溅起连片血污水花。</p>

这一幕，就发生在那百来位被迫“上船”的富豪、专家以及保全人员眼前。</p>

距离真的很近了！</p>

喷溅的血肉便混着劲风、咸水，形成一波污浊暗雾，扑面而来，击打在前排人们的面颊上。</p>

尖叫声已经不可能再拔高，倒是有人直挺挺晕厥过去，带倒了桌椅餐具，而砸落下去的位置，已经是在湖水里、泥涂中。</p>

嗯，“破船”基本靠岸了。原来的巨轮展厅的“外相”彻底变成了虚无，自然的天色，替代了会场辉煌的灯火。</p>

旧大陆中南部高原地带，与“翡翠之光”号所在，距离超过一万两千公里，有六七个小时的时差，这里不过是下午两、三点左右，即便上空阴云密布，也是白日。</p>

天光之下，罗南的身形，倒是显得有些虚无透明。此时他处于坑洼扭曲的虚空区域，也置身在血污遍地的湖岸旁，其实最确切的位置，就是在那个翻滚着沙暴的黑沉世界入口处，那个以血肉骨架支撑，磁光电火搭建妖异门户前。</p>

门户还在膨胀，渐渐地进了光。或者内里的原有的光芒渗透出来，给罗南搭建了一个新的幕墙，而且正逐渐深透，具备了更明确的空间感。</p>

正因为这些光，形成了视界中的一个空间截面，让人们看到，原来展台的上的设备，已经先一步进去了，而且似乎都有了恰当的安排——这里确实是放置设备的最恰当区域，是比拍卖场的展台更合适的“现场”。</p>

只是紧迫到爆炸的情境，让绝大多数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他们只知道，“破船”虽已“靠岸”，但还在前趋，不再是乘着水流……事实上也从来没有，压根儿没有！天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又会怎样继续下去！</p>

甚至他们都不清楚，是他们撞了上去，还是对面压了过来！</p>

他们只知道，再这么下去，一帮人就要撞进那个磁光门户后面、恐怖沙暴之中，其下场也将如同尸横遍野的野驴群，或者就是混入水波泥土的烂肉。</p>

“停车，停车啊！”有人这样惨叫。</p>

“抱歉，有点儿意外情况。”作为司机的罗南，终于展现了体贴的一面，他展露出笑容，“以前，这里密封度还勉强可以接受，现在这样子，多半是最近一次战斗余波的影响。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是不是更直观了？”</p>

在已经实现“登陆”的与会者眼中，罗南这虚无的影子，表情变得更模糊起来，倒好像是个局外人的远程投影。</p>

直观不直观的且不说，这种情况特么地也太讽刺了！</p>

显然，罗南不会在意他们的想法，他站在全新“现场展台”中心，反而来了谈兴：“你们可以将门后面的情况，想象成两个时空的接触碰撞。实验室就在时空碰撞的某个点上。具体研究的方向，自然就是对面是怎样的时空结构以及时空构造本身这样的问题。</p>

“刚才喷射出来的，就是碰撞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导致的时空碎片……大家有个印象就行，这是很重要的地方，只是请大家看一看，真要送你们进去，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时空扰动，我还真不舍得。”罗南的言语，让一些人心中一松，而且这个时候，罗南身后的妖异门户，分明也已经扩张到了极限，开始缓缓回缩，幅度还相当之大。</p>

这种变化，让人们心底燃烧起了希望之火。有胆子大的就试图沟通，大声叫嚷：“罗先生，罗老板，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我们……”</p>

没等这种声浪形成规模，罗南又笑了起来，视线并没有投向这边，没有指向任何一个人，而是有种微妙的错位感，他似乎说了什么，但声音弱了下去，在场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听清。</p>

有人就暴怒起来，不是对罗南，而是对混乱不堪的“同伴”们：“罗老板要说话，你们都闭嘴啊！”</p>

这是Low爆了的态度，可在这种形势下，还真有用，一大部分人真闭了嘴，然后带动了其他人、所有人。</p>

会场内……哦，现在已经在血污遍地的高原咸水湖边上，一帮人安静如鸡。</p>

可是当所有人的视线投向前面，投向罗南虚影所在的位置的时候。他们首先看到了妖异门户的闭合，然后，就是那条承载了他们所有憎恶、恐惧与希望的虚影，在天光下消失得无影无踪。</p>

静默还是持续了几秒钟，人们眼巴眼望，希望只是暂时的什么波动，可是再也没有符合他们期望的变化，由始至终都没有。</p>

嘶叫和咒骂声喷涌出来，是有那么几股，可是很快又被周围的人强行按下去。</p>

一方面是荒野上的劲风，带来了隐隐约约的野兽吼啸，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前面虽然再没有罗南的影子，近乎完全还原为纯粹的荒野景象，却还有某种非自然的情景：</p>

错乱的磁光电火还在角魔的残骸间无序飘动，似乎随时灭去，但也依然存在。</p>

这闪灭的电火，纵然微弱，却依旧牵拉着他们某种悸动的力量，如同绞索，穿行在每一个人的脏腑乃至灵魂深处，越收越紧。</p>

湖畔边又恢复了沉默，倒是衬得风声、吼声越发地响亮，然后终于有人，或许是胆怯者，或许是无辜者……哭出声来。</p>

“这场面，说实话有些不好意思。”</p>

罗南站在展台上，依旧用娓娓道来的语气说话，音波在空旷、空无一人的厅堂内，已经激起了回声：“实在是能力有限，想带多一些过去，做不到；来个往返，也挺难的，就这样吧。”</p>

就这样，罗南面对空荡荡的会场，伸手做了个虚握的动作，确实没提起任何东西。</p>

身后的幕墙，本还在忠实地反映着高原湖畔的图景，只是随着“就这样吧”的定论，画面又渐渐褪去了色彩，回归了粉末线条的沙画速写风，再然后，又好像被无形的抹布擦去，直至归于虚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