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存于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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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这是白先生的本职工作，不管里面情况有多么特殊，难度有多大，他都不会推脱。</p>

何阅音随即将仍保持的通话与白先生共享，让那边与白先生直接沟通，以避免出现转述失误的情况。</p>

白先生很认真地倾听，同时也在下判断，看对面的方案，是否真能行得通。如果有疑义，作为医生，他会毫不迟疑地讲出来，再行斟酌。</p>

可是，事情却是出奇地顺利，对面那位男子，虽然嗓音嘶哑低沉、若断若续，似乎有重病在身，可他所讲述的方案，却是根植于已经确证的领域基础上，逻辑严密，脉络贯通，尤其难得的是，他对罗南的形神结构状况有很深的了解，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讲出来，现场的白先生即刻对照，也有恍然大悟之感。</p>

几番讨论过后，白先生听得眼角皱纹都松泛开来，到最后他干脆一边说，一边脱下外套，松开袖口，开始调整呼吸做准备，就要照着对方设计的方案去做了。</p>

“这位……嗯，怎么称呼？修？哦，知道了知道了，原来是修馆主。”</p>

白先生暗赞一声“名师出高徒”，也怪不得当初罗南在公开授课之时，还特意为他这位传武师傅美言几句，确实是当得起。</p>

寒暄客套话点到为止，大家都分得出轻重缓急。当下白先生就向何阅音示意，要她暂时把配带的手环让出来。</p>

何阅音也不多说，依言而行。</p>

白先生接过手环，将其轻贴在罗南耳畔，稍作固定。自己则通过共享通讯，和远方那位沟通，一起调整节奏。</p>

不用他讲，屋子里其他人便自觉退开少许，个个屏息宁神，生怕惊忧到白先生和那位修馆主的联手治疗。秦一坤心细，扯了下高德，两人一个守住外门，一个特意转到卧室那边去，看住昏睡中的费槿，杜绝一切可能的变故。</p>

白先生缓缓吁出口气，在静寂的屋子里，似乎都能传出回音。待气息调匀，他便轻声道：“修馆主，开始吧。”</p>

变化并不是在第一时间发生，而是直到白先生的言语尾音散尽，空气重新归于凝滞之后，才有细微的振动重新显现，与空气发生微弱的作用。</p>

在场的都是能力者，感应敏锐，都能听到耳环中正传出一波低沉的声浪。听上去，声浪似乎有起伏、有节拍、有转折，感觉中也是有明确的意义。但仔细辨识的话，偏又完全听不懂细节，就好像是庙观里的梵唱经吟，已经在其独特的韵律中重新解构组合。</p>

章莹莹的眼皮跳了两下，莫名觉得这波声浪有些印象，一时又找不到源头。</p>

眼下无论如何都不是发问的良机，她只能忍着，也按捺住完全帮不上忙的焦躁感，瞪眼看白先生接下来要如何处置。</p>

白先生眼睛微瞑，似合非合，身体摇摇晃晃，像是半夜困乏的老头，随时可能睡过去的样子。而这却是他赖以成名的“入梦法”发动的征兆，整个人正以近乎松弛的状态，将纱雾般的灵魂力量渗透到周边的“梦境磁场”里去，以之作为音波振动传递的又一介质。</p>

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保这一波声浪在传播、接收的过程中，尽可能地保持本色，保留更加原汁原味的信息。</p>

也正因为如此，白先生更早一步从修神禹那边了解了这波声浪所传递的基本信息，那是一组句子：</p>

我心如狱，我心如炉；</p>

我心曰镜，我心曰国。</p>

罗南就像游走在一条漫长而错乱的画廊里，前后左右、乃至头上脚下都堆砌满了一幅幅浓墨重彩的画作——就算它们是画作吧，否则罗南找不到明确的概念去对应。</p>

这些画作的色彩结构，明显破坏了普通的审美认知的，有的是抽象、有的充满了暗喻、有的则完全是情绪的直观表达……罗南只能是这样理解，其实他什么都没看懂，只看到错乱的结构和色彩一层层的堆叠上去，塞满了视界，他理不出来一个基本逻辑，又无法拒绝相应的感知，只能任由最低层次最粗糙的直感，被动的接受这一切，不管会不会造成误读，只想着囫囵接收吞咽下去。</p>

问题是，这个画廊实在是太大了，且没有赋予任何方向感，只有无穷无尽的“画作”堆砌，到后来简直就像是有人硬扒着他的眼皮，将那些刺眼的色彩生生灌入进来。</p>

与之同时，还有仿佛随时融化进他血管里的体感刺激。每一种色彩都带着温度、气味、口感……而每一份刺激都要求他做出本能上、情绪上的回应。这些刺激本身还没有任何逻辑联系可言，也许同样的色彩、同样的结构，不同时间塞进来，就是完全不同的感受。</p>

罗南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但是毫无逻辑的信息在他理解什么“危险”之前，已经塞爆了他所有的反应通路。他彻底迷失在了这里，像是一个被灌的稀烂的酒鬼，只想着闭上眼睛，断绝一切信息的传入，扎扎实实地睡一觉。</p>

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意志力的作用，有的只是身体的本能。累了就困，困了就睡，至于睡着之后醒还是不醒，这么复杂的事情他哪会晓得？</p>

他麻木了，彻底的麻木了，即使天崩地裂……等一下，好像周围真的在晃动。</p>

罗南能够感知，并不是因为晃动的幅度有多么剧烈，而是在无穷无尽、了无秩序的色彩结构和体感刺激之下，这个震动是如此的整齐规律，而且又是那么的熟悉，就像是一个下探到心灵深处的钩子，扯出了一整串已经被深埋在无序杂乱废墟之下的信息记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