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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诺死了。
乔婉得到这个消息,是在从暗室出来的一个星期之后。
她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周围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她的手背传来刺痛的感觉,偏头一看,便扯到了背部的伤口。
痛……好痛。
乔婉难受地紧闭着眼睛,额头上一阵刺热一阵清凉,竟然冒出了冷汗,伤口疼的她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病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打开,进来的小护士看见自己之后,眼底闪过惊喜的光亮,然而还没有来得及看乔婉痛苦的脸色,就雀跃地跑了出去,
“她醒了!她醒了!”
即便现在意识还不是十分地清楚,乔婉还是能够听出这姑娘的欢喜。
她皱着眉头闭着眼睛,想要从病床上起身,但是每一步在她做来,都好像是极为艰难地一样。
司漠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乔婉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进门的身影,他就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在自己痛的快要重新倒下的时候,伸手揽住了自己的肩头。
可一定不能倒下,不然伤口一压,还会更痛的,可是这样一松力气,乔婉还是痛的忍不住咬牙。
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面前人胸前的衣裳,将冒着冷汗的额头贴在他的胸口,咬着牙,紧蹙眉头压下这阵痛苦的疼。
“痛。”
可她还是忍不住说道,轻微虚弱的声音响起,她便感觉到了自己靠着的男子身形微微僵硬了些。
司漠没有让她躺下,伤口不能再被压了,他扶着她慢慢地坐起,动作缓慢轻柔,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足足耗了两三分钟。
两三分钟,也够难受的了。
乔婉靠在男子的胸前,揪着衣裳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等她感受到痛楚消散了一些之后,这才有力气睁开眼睛。
于是,她看见了司漠和席沐安,只有他们两个。
席沐安替她检查着身体,翻了一下乔婉的眼皮,又试探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
“烧退了,人也醒了,接下来,只要好好养伤就可以了。”
席沐安的声音沙哑干涩,一向温雅有礼的沐安先生,此刻竟然是满脸的胡子青茬,眼下青黑之色明显,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折磨一般。
乔婉当时并没有注意席沐安此时的异样。
她听着席沐安的话,靠在司漠的身上,脑子里都在回想着自己能够记起来的一切。
很快,她便想起来了,神经一痛,又牵扯着她的伤口痛了起来。
司漠不知如何安抚她,握着她肩头的手温暖有力。
“司漠……”
“我在。”
男子应道,声音竟然也是沙哑的,乔婉此刻看不见司漠的样貌,不然,只怕是会有些惊讶。
“我昏了多久。”
她的意识停留在司漠将自己抱离出暗室的时候,之后的一切,都是空白的。
“七天了。”
男子应道。
竟然七天了,乔婉有些震惊,还有些慌措,七天了,那乔诺呢?
“司漠,乔诺呢?乔诺怎么样了?”
想到乔诺,乔婉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乔诺的状况,却忽略了自己此刻的身体。
内心一边煎熬着,伤口一边疼痛着,她忍着痛,抬头殷切地看着司漠。
司漠的眼下有些青黑之色,眼底疲惫深沉,该是很多天没有注意了。
但是和席沐安一样,乔婉也未能将司漠的这种异样放在心上。
她盯着司漠,后者凉薄的唇紧抿着,见她额头上冷汗直冒,便擦拭着她的额头,
“你的伤还没有好……”
“我问你乔诺呢!”
乔婉知道她想要扯开话题,声音提高了些,一旁的席沐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司漠一眼,似乎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
“死了。”
死了。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将乔婉炸得头昏脑涨,苍白的小脸一片错愕的茫然。
什么叫死了?
“乔诺失血过多,没有抢救过来。”
席沐安又说的更清楚了一些,眼底闪过痛楚。
乔婉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司漠,司漠就在她的身边,俊美的男人沉默着。
以前乔婉最心惊胆战的就是司漠沉默的时候,什么话也不说,墨黑色的一双眼睛就这样看着你,无形之中自然有一种威压让你臣服。
但是此刻,这个沉默的男人,浑身上下透露着安静的气息,这种安静,带着惋惜,带着悲伤,还有难过。
那个时候的乔婉,并不喜欢自己已经在苏区身败名裂了,乔诺的葬礼在自己还在暗室的时候便已经举行,已经入土安葬。
乔安夫人宣布断绝和自己的关系,并且甩出了相关的亲子鉴定。
乔诺之死,归结在了冒充乔家二小姐,因为血型和乔诺不相符,身份由此揭露的乔婉身上。
外界风言风语,舆论传言不断,可在乔婉伤好痊愈之前,却并未听到分毫。
但是天底下哪里有不漏风的墙,乔婉还是从照顾自己的护士耳中得知了外界的消息。
在这之前,自己全然不知情,谁在为她挡着,她心知肚明,可是那时,乔婉实在没有心思去感激司漠。
在得知乔诺身死之后,乔婉异常地安静,配合医生的治疗,配合护士的换药。
司漠每日都来看她,乔婉却避而不见,他知她内疚,压下了外界的一切传言。
“乔婉,等你伤好,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
有一日,司漠来看自己,忽然间对乔婉说道,乔婉安静地坐在病床前看着书。
看没看进去只有她知道,但是司漠却看见,自己话落之后,乔婉指尖动作停滞了两秒。
“去哪?”
“你想去哪?”
“我哪也不想去,我就想待在苏区。”
乔婉说道,垂下了眸。
司漠沉默了一会,
“一直呆下去吗?”
“对,就算走了,我还是会回来的。”
“好。”
乔婉不知道司漠的最后一个好字是什么意思。
司漠和她今日讨论的这个问题让她有些心烦意乱,当然,虽然这其中有着她听到了一些关于自己,乔诺和司漠三人之间的留言。
“司漠。”
乔婉合上书,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我想去看看乔诺。”
坐在面前的男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
“好。”
乔诺入殓之后近一个月,乔婉终于去拜祭了她。
乔家的墓园内,一块新立起来的墓碑,碑上女子的样貌年轻美丽,微微笑着,眼睛里柔和的光芒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黑暗融化。
乔婉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乔诺死去的事情了,可是在看见乔诺的墓碑和照片之后,她还是没有忍住。
眼眶忽然一热,视线便变得朦胧起来,两行清泪从她的眼睛里无声流下。
“乔诺……”
乔婉喊到,竟然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默默地哭着。
她蹲在乔诺的墓碑面前,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咬着嘴唇,身后站着青竹般俊美的年轻人。
墓园里有凄凉的风来映衬,乔婉哭的有些厉害,一开始无声的哭渐渐地变成了压抑的哭,最后呜咽起来。
像是乔婉儿当初死在她怀中的时候一样,难受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那个时候,黑暗将她笼罩。
荒凉的郊外,只有她一个人独自舔着伤口。
身体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温暖贴上了她的身体,那人小心翼翼,似乎怕打扰乔婉,又怕惹她更加伤心。
但是乔婉后来知道,他只是怕碰疼了她的伤口而已。
“对不起,司漠,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乔诺的。”
“我知道,乔诺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男子轻轻地说道,语气中有着劝慰和坚定之色。
自墓园回来之后,乔婉并未回医院,她不喜欢那里,司漠便将她带回了圣彼得堡。
那段时间,乔婉格外地依赖司漠,司漠每日回到圣彼得堡,必然是先看乔婉是否安睡。
司漠的存在,于乔婉来说,就像是一颗定心丸一样。
这种沉稳安静信任,竟然不亚于大哥他们所给予的。
乔婉依赖着司漠,或许是因为她们都是一样的人,离开了自己的家乡,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受着委屈和苦难。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个让她依赖的人,竟然也渐渐变得让她动摇和疏离了开来。
乔婉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和司漠的情形都清楚地浮现着。
那些从未忘却的,深埋于记忆深处的对话和场景在这个梦里一一完美的浮现。
“你想去哪?”
“我哪也不想去,我就想待在苏区。”
乔婉说道,垂下了眸。
司漠沉默了一会,
“一直呆下去吗?”
“对,就算走了,我还是会回来的。”
“好。”
“对不起司漠,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乔诺的。”
“我知道,乔诺的死,和你没有关系。”
是啊,和她没有关系,那和谁有关系呢?
你吗?司漠?
乔婉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是深夜了,能看见远处对面楼栋的光芒,还有窗外像鬼魅一样摇晃的黑色树影。
房间内很安静,安静到乔婉甚至能够听见弟弟发的的液体声音,她的手背上刺着针,针连着头顶的输液瓶。
真难闻的味道。
乔婉冒出这个念头的同时,也看见了坐在对面沙发上闭目养寐的男人。
他靠坐在哪里,眼睛闭着,黑色狭长的睫毛在眼睑的下方覆盖了一层阴影,高挺的鼻峰,凉薄浅淡色的唇。
他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俊秀的眉峰轻轻地蹙着,怕是和她一样,梦到了什么不美好的事情吧。
司漠醒来的时候,房间是黑的,他在黑暗中疲惫地揉了一次眉心,忽然间察觉到病房内多了一个人。
他凌厉而警惕地抬眸,只见站在窗口的那人身形消瘦羸弱,他一惊,朝着床的方向看去。
果然,乔婉不在那里。
陷入沉思的乔婉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身体一僵,那个已经察觉自己异样的人便又抱的更紧了一些。
眉一低,见她并未穿鞋,身上立刻就散出了一阵冷意。
身体被凌空抱起,乔婉此刻反应有些迟钝,等自己落在了病床上时,她才清醒过来。
司漠找了席沐安为自己重新插针,在席沐安离开之后,他们之间,没有一句交流。
房间内有钟表,乔婉看了一眼,说道,
“十二点了。”
面前沉稳的男子一顿,没应,听见乔婉苦笑一声,
“以前大哥总说我做事不够凌厉,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
听她说起自己的大哥,司漠眼底掠过异色,这并不是乔婉第一次谈起她的亲人。
以前她也说过,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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