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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遥远的亘古之时,怯懦的孩子在黑夜里向魔鬼许愿,他受够了寒冷与饥饿,饱受苦难的折磨,死神徘徊在他的身边,阵阵嬉笑声中,将那冰冷的镰刀轻贴着他的喉咙。

深渊般的绝望中,孩子虔诚地祈求永生的恩赐,用银器割开了自己的手掌,向那黑暗的存在献出自己的鲜血、灵魂,乃至余生所有子嗣的所有。

鲜血与黑暗融为一体,化作不绝的溪水流过血腥的时代与岁月。

直至今日。

瑟雷眼瞳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注视那道不断逼近的漆黑身影,在夜族的历史中,那位高傲的魔鬼几乎从未出现在他们眼前过,就连夜王也极少能亲眼见证他的存在。

瑟雷曾想过寻找这头魔鬼,就像伯洛戈试图赎回自己的灵魂般,他也天真地想要用另一种方式结束这不死的诅咒。

找不到,瑟雷找不到有关于他的任何踪迹。

或许正如男人所背负的原罪般,他是个极端傲慢的存在,他不屑于与任何具备凡性的存在交谈,哪怕是作为他最完美的造物、夜族也是如此。

不过……夜族对于男人来讲,真的是完美的造物吗?以他那副高傲的姿态来讲,寻求不死、以鲜血延续的夜族,应该是无比肮脏丑陋的事物吧。

瑟雷不清楚,但他知道,男人的存在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以至于那段禁忌的故事对夜族而言,也已算不上起源的历史,更像是一个古老的传说。

现在,传说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故事也变成了残酷的真实。

瑟雷的心脏加速跳动,咚咚的声响从胸膛之下清晰地响起,他感到自己那因诅咒而冷彻的血,也在这一刻逐渐炽热了起来,快要从内部将他的身体烧成灰烬。

“哈……哈……”

瑟雷张开口,他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无意义的呼吸声。

身子再一次颤抖了起来,瑟雷试图打破这种僵硬的姿态,可直到他觉得自己快把自己的身体扭断时,身子也依旧动弹不得。

赛宗开口道,“冷静些,瑟雷,还没到需要你的时候。”

瑟雷心神震颤了一下,眼中的狂怒也随之熄灭了下去,过于执着某事,只会令自己失去理智,瑟雷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心智的清醒。

“瑟雷?”男人看向瑟雷,开口道,“我记得这个名字,他的长子,也是覆灭永夜帝国的元凶。”

星空般璀璨的目光与瑟雷对视,瑟雷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态再一次陷入波涛之中,仅仅是对视的瞬间,他便觉得自己深陷进男人眼中的星空之中,深邃无垠,仿佛灵魂都要坠入其中,被扭曲的引力撕成碎片。

“自这场纷争游戏开始之际,我就一直在胜利,哪怕受到挫折,也不曾像那样惨败过,”男人的声音逐渐严厉了起来,“这全部得益于你,瑟雷·维勒利斯。”

无形的压力完全罩住了瑟雷,他身边的大气压像是突然增加了数倍之多,全身均匀地承受着逐渐增强的力量,就像一颗被人攥紧的橙子,被挤出新鲜的汁水,只剩烂掉的躯干。

这是远超与夜王间血脉的压制力,而是来自于原罪的力量,一切邪异疯嚣的本质所在。

大滴大滴的汗水从瑟雷的额头析出,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里渗出。

“瑟雷已经与你无关了。”

赛宗说着站在了瑟雷身前,以那布满疤痕的身影挡在了两人视线之间,男人看不见瑟雷了,瑟雷也从男人的注视下脱身。

一瞬间,瑟雷从那股重压中脱身,浑身莫名地无力,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手撑地。

在破晓战争后,瑟雷有过一段短暂且惊心动魄的日子,有许多债务人忽然冒了出来,对瑟雷展开没完没了的追杀,大部分人被瑟雷反杀,但还是有些幸存了下来,并没完没了地骚扰瑟雷。

瑟雷知道这些人是因何而来,自己的背叛一举毁灭了傲慢之罪麾下最大的势力,还令他在与魔鬼的纷争游戏中大大落后。

这些人都是傲慢之罪的债务人,他们企图砍下自己的头颅,以讨好傲慢之罪,换取他青睐与恩赐。

后来瑟雷受到了赛宗的邀请,加入不死者俱乐部后,在暴怒之罪的庇护下,他的生活才算平静了下来,再也没有债务人来打扰他……也可能有,但他们都死在了俱乐部外的垃圾桶中。

“无关?怎么会无关呢?他身上流淌着维勒利斯家的血,背负着我的罪,”男人开口道,“我与他之间的联系,远远超越了血脉的束缚……他是我的债务人。”

“但他受到我的庇护,”赛宗强硬地回击道,“他是不死者俱乐部的一员。”

男人好像笑了起来,若有若无的笑声回荡在四周,像是幽魂正窃窃私语。

“别紧张,赛宗,”男人又向前走了一步,“如果因为他毁了永夜帝国,我就变得暴怒不已,这未免太失态了。”

男人的回答,在瑟雷的预料之中,他是傲慢之罪,一个高高在上的混蛋,他不会放低身段与瑟雷争论什么,至始至终他的眼中只有赛宗,这个与他勉强同级的存在。

真是令人复杂的情绪,一边庆幸这个高傲的家伙,确实对自己没什么兴趣,一边因自己连被他纳入视野中的资格都没有,就像路边的老鼠般,内心愤恨不已。

瑟雷讨厌这种人,恨不得踩烂他的精致衣服,砸垮他那张漂亮的脸。

可惜的是,瑟雷别说是击倒男人了,他就连自我的存活都需要赛宗的保护。

痛苦萦绕在脑海中,汗水混合着鲜血滴下,瑟雷眨了眨眼,严重的头疼与幻觉中,他发现自己俯身的不再是布满灰尘与晶体碎片的灰暗大地,而是一处布满雪尘的茫茫冰原,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蔓延过来。

瑟雷抬起头,癫狂血腥的战场消失不见,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幅冷寂而荒芜的画面。

没有狂乱的世界,没有疯狂的怪物,没有喧嚣的噪音,只有一片寂静的冰原,被厚厚的雪尘覆盖,仿佛被冻结在了一个永恒的瞬间。

冰原的表面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只有冰和雪,隐约间能看到一个个被冰封的模糊身影,向着更远处看去,冰原大地延伸到无尽的远方,与四周的虚无相接,深邃且幽蓝,透露炽白的光芒,如同来自深海之上的朦胧光耀。

瑟雷茫然地站起身,早在伯洛戈的口中,瑟雷便听闻过这里的奇景,对此有过诸多的幻想,但现在看来,那纷乱思绪所编织出的画面,和真正的现实相比,未免太过于浅显了。

高浓度的以太压垮了现实,在重叠区域不断的扩大下,瑟雷不止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冰原,在他的周围还有错落的废墟与尸体,高墙只剩残垣断壁,屠夫之坑的尸堆依旧触目惊心。

不远处王城的宫殿耸立,但像是有天神挥起百米长的巨剑,又好像空间切割撕裂,建筑整齐地垮塌了下来,错位变形。

始源塔位于畸形混乱的中央,焰火不息燃烧,宛如巨大的火炬。

两界重叠之下,大半的王城都被拖入了以太界内,并且重叠的范围还在扩大,仿佛要将整个永夜之地纳入这虚无之中。

突然,瑟雷变得迷茫起来。

男人与赛宗对峙着,谁也不清楚,两人接下来是否会大打出手。在这以太界内,魔鬼们不再受物质界的限制,想必他们的力量一定惊天动地,瑟雷怀疑自己能否从中幸免。

不过,瑟雷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些事,而是环顾着以太界,这般瑰丽神秘的地带,哪怕是不死者们也不多见。

瑟雷莫名地笑了起来,这有些不合时宜,可他控制不住,他想起很久之前,爱莎对自己说的话。

那时,两人身处剧场中,一群年轻的小伙子们在舞台上摆弄着复杂的机器,剧场暗了下来,朦胧的光芒从机器中吐出,打在了幕布上。

黑白的光景中,一辆火车无声地扑面而来。

观众们被吓坏了,就连瑟雷也慌了一下,一阵惊呼声后,剧场再次明亮了起来,年轻人们介绍着这台机器,以及刚刚呈现的事物。

有些人惶恐地接受了这一新事物,有些人则大喊着巫术,喧闹中,爱莎回过神,她搂着自己的胳膊笑了起来。

她说,“只要活的久,总能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

爱莎说的对,只要活的久,就能见证时代的变迁,见证一个个人造的奇迹。

后来瑟雷得知,这一新奇的东西被叫做电影,只是当他再一次踏入电影院内时,爱莎已不在他的身旁。

以太界内的每一刻都显得如此永恒,每一秒都像是在诉说着一段古老而遥远的故事。在这里,时间的概念好像已经失去了意义,只有那冷彻的冻气在无声无息中流淌。

更遥远的地方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它被卷起的雪尘与王城的建筑群阻挡,瑟雷看不清那光芒万丈的东西是什么,但这令他想起太阳升起的晨曦。

“先让我们把瑟雷的事放到一边吧。”

男人的话把瑟雷的思绪拖回了现实,言语间,他又向前了一步,可就在这时,骇人的力量在他的眼前凭空绽放,无形的锋刃林立在男人的周边。

凌冽的杀意四溢,男人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靠近半分,便将遭到疾风骤雨般的打击。

“我一直很讨厌塞缪尔,他是头彻头彻尾的怪物,根本无法用言语沟通。”

男人小幅度地抬起双手,悬在半空中的脚后退了回去,他失望道,“我以为你和他不一样。”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再谈些什么了,”赛宗毫不客气道,“事态已经很清晰了,你我之间只剩你死我活了。”

男人摇摇头,不明白,“何必呢?你是这样,贝尔芬格也是这样……”

璀璨的星光在他的眼中蔓延,男人充满怀疑道,“利维坦到底向你们许诺了些什么?”

男人因自我的高傲的原罪,独立于世,避开所有人的目光,被神秘与未知环绕,但利维坦并不具备他这样的原罪,但却与男人一样,长期脱离于魔鬼们的视野中。

随着纷争的进行,男人已经注意到了利维坦的问题,但他找不到利维坦,针对利维坦的一系列计划自然也无从实施。

赛宗坦白道,“永恒的安宁。”

世界似乎寂静了一秒。

他们是魔鬼,至高无上的魔鬼,权力、财富在他们的眼中就和脚边的沙尘般渺小,唾手可得,男人觉得赛宗理应为些更加伟大的事物而行动。

比如……成为魔鬼之王、诸恶之首。

“仅此而已?”男人不理解,“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追求的吗?”

赛宗对男人没有丝毫的兴趣可言,“像你这样的奴隶,自然不会理解我的追求,就算对你解释,也只是无用功罢了。”

“奴隶?”男人被赛宗气笑了,“你说我是奴隶……”

赛宗突然打断了男人的话,“你觉得你真的具备自由的意志吗?”

“你、塞缪尔、贝尔芬格、玛门,你们所有,所有的魔鬼,你们难道真的天真地以为,自己具备着自由的意志吗?”

赛宗皱起眉头,眼神凶狠道,“不,你们是奴隶,彻彻底底的、被原罪束缚的奴隶。”

“你们的所言所行,皆被自身的原罪影响,令你们变得偏执,有迹可循,既然如此,难道你们还不算奴隶吗?”

男人沉默了下来,他想反驳,却哑口无言。

赛宗占据了主动权,他继续抨击着男人,“看啊,就是这样,原罪赋予你们无上的力量,但又赐予你们了致命的弱点。”

“你明知道,永夜之地将遭受到秩序局的打击,但你却因自身的高傲,不愿与其他魔鬼协作,只允许他们的部分力量介入战争。”

赛宗本以为会有一场艰难的战争等待着他,说不定自己会同时遭到数位魔鬼的打击,但实际上,这里唯一算得上敌人的只有男人自己。

玛门与别西卜没有亲自降临此地,仅仅是为忤逆王庭提供了大量的支援,赛宗猜他们也该提议过,想要派遣主力亲自前来,但大多都被傲慢的男人所拒绝。

原罪赋予力量,但又赋予致命的弱点。

每一头魔鬼都深知这一点,但他们又没有办法去克服,自由的意志被随意地影响着,就像大力士无法举起自己般,深陷沼泽之中。

赛宗笃定道,“你因原罪而强大,也将因原罪落败。”

男人正视起了赛宗,不再把他看做一位力量的掌权者,而是视作自己血亲、同阶的存在。

“那你呢?赛宗,你难道就不是奴隶吗?”

他发出直指灵魂的质问,如果他们还有灵魂的话。

“我?”

赛宗那狂热的情绪突然中断了一瞬,像是猛烈的焰火被冷水扑灭。

他微微低头,似乎回忆起了从前,低声道,“当然了,我也是奴隶。”

“但我和你不一样。”

赛宗抬起头,熄灭的焰火再度燃起,“我不是原罪的奴隶。”

暴怒之罪·塞缪尔厌倦了无意义的杀戮,为了寻求安宁,他选择将自我意识与力量权柄进行分割,也因此,当塞缪尔的意识陷入沉眠时,他也带着原罪的影响一并陷入了沉睡。

赛宗作为塞缪尔的债务人、选中者,唯一的永世冠军,他承载了塞缪尔力量的权柄,并将绝大部分具有塞缪尔力量的源罪武装收集,进一步整合了这无上的力量。

自这一刻起,塞缪尔与赛宗这一对主仆成功分割了魔鬼的力量,赛宗将掌握暴怒的权柄,并不受原罪偏执的干扰。

赛宗没有弱点,至少他的弱点不会是原罪那般明显,让人一眼便可看破。

像是被赛宗的言语感染到了,男人想起了从前,记起他还是人类的时候,那场与天外来客的交易。

“我们都是奴隶,不分高低贵贱,总会有一样东西束缚着我们。”

男人向前迈步,走入了赛宗的禁区,暴虐的力量顷刻间注入他的体内,但像沉入深渊般,没有引起丝毫的涟漪。

“既然你不是原罪的奴隶,那么你真正的主人又是谁呢?”

对于男人的质问,赛宗不屑一顾地笑了出来。

“这真是个蠢问题。”

话语刚落,那男人漆黑的身影化作一道深邃的大门,恶臭的焦油从黑暗的大门中溢出,如同瀑布般倾泻,沸腾不止中裹挟着邪异扭曲的力量。

它们时而翻腾,时而扭曲,就像演奏着一曲冰冷的邪歌,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扭曲,一种无法言喻的邪恶,让人望而生畏。

强烈的恶心感从瑟雷的心头涌现,那焦油仿佛是世间诸恶的实质化体现,仅仅是注视它,自身的感官就受到了严重的扭曲。

当它们快要漫到瑟雷身边时,焦油被赛宗的禁区阻挡,从他的身侧淌过,发出嘶嘶的腐蚀声。

“还等什么呢?赛宗,让我们把问题彻底解决吧。”

男人的身体被堆积的焦油高高举起,原本的人类姿态完全消失,只剩下了那双璀璨的眼瞳仍镶嵌在畸变的泥块中。

“见鬼,这是要和魔鬼开战吗?真的可以吗?”

瑟雷强忍着呕吐的不适感,来到了赛宗的身后,在瑟雷的认知里,还从未有过与魔鬼交战的例子,准确说,在众多债务人的眼中,就没有与魔鬼厮杀这一选项。

这些超脱常理的存在,无论原罪如何,都保持着绝对至高的姿态,从不直接干涉尘世。

哦,这里不是尘世,而是以太界。

就算瑟雷再怎么无知与迟钝,他也意识到了,在这以太界内,魔鬼们不必再忍受那条条框框,他们的力量将得到最完整的释放。

果然,只要活的够久,什么要命事都能遇到。

瑟雷只能满眼期待地看向赛宗,这种境地了,即便是强大的荣光者,也只是损耗的一个数字罢了,唯一能扭转战局的,唯有与男人同等存在的赛宗。

突然,黏腻的声音不断响起,就像有什么粘稠的物质在流动、搅合,紧接着瑟雷看到了。

那些因现实垮塌而坠入以太界的尸体们,它们被漆黑的焦油覆盖,这些邪恶粘稠的液体,像是具备生命力般,正一点点从它们的伤口、口鼻、耳目之中钻入。

本该死去的尸体剧烈震颤了起来,像是溺水之人的挣扎般,直到它们居然重新站了起来,支离破碎的身体也被焦油强行拼凑在了一起,化作奇形怪状的畸变体,而那一道道致命的伤口中,流出的也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漆黑深邃的焦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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