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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宫长长的甬道上,七岁的小徐奕双手捧着一道折子,从宫门一路疾步走到昭华殿,小靴子倒腾地太快,沾了一层细细的灰。
昭华殿门前站着内侍之首贺公公,看到徐奕匆匆而来,忙挥了挥手里的拂尘,示意守在殿门前的小内侍们赶紧让路。
徐奕脚下不停,冲贺公公一颔首,直接进了昭华殿大门。
殿里焚着浓浓的安神香,最后一批文臣刚离开,那群臣子吵吵嚷嚷半日,没能商讨出一个让熙王李储安心的计策。
李储单手撑着头,看了徐奕递上来的折子之后,眉锁得更深了。
他试探着:“这真是徐国相的意思?”
徐奕垂着眼帘点点头:“父亲说,熙国五年战乱,三年大旱,百姓颠沛流离,将士食不果腹,他也不愿多进食,身体虚乏至极,明日就不来上朝了。”
李储晃了晃,扶住身后的龙椅才稳住身,那龙头年久失修,被他这么一按,竟然“磅”的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徐奕脚下。
龙头落地,大凶!
天要亡我大熙国吗?
徐奕依旧面色沉静,弯腰捡起龙头,双手郑重地捧着走上前,放在案台上。
他还太矮,眸子微垂着,看不到李储的神情,只听见一声长叹:“熙国究竟该何去何从!”
是一国之君的啼血自问,徐奕听出了无奈、怆然、和愤恨,能问出这种话,是真走投无路了。
武王李储,在位十年,与西边的驷国已经交战了五年,熙国兵力并不强大,能在驷国的围攻下抵御这么久,靠的是两件法宝:水神共工和国相徐修。
熙国人尚水,信奉和祝祷的是水神共工,一度自诩为共工的后代,共工掌水,能保熙国风调雨顺;国相徐修,也就是徐奕的父亲,是贤臣能人,能保熙国国泰民安。
然而总有流年不利的光景,眼看熙国要走投无路,两件法宝竟然同时撂了挑子——熙国大旱三年后,国相徐修也要称病罢朝。
徐奕走上前,半跪在案台旁,从怀中掏出七枚铜钱:“奕儿跟着宫里的巫师,倒是学了些周易八卦术,可以问一问水神。”
李储诧异:“奕儿还会祝祷术?”
他跟徐奕面对面跪坐在小案前,看徐奕把七枚铜钱放在小手里摇了摇,然后一字排开,又喃喃念了几句,忙问道:“怎么样?”
徐奕眨了眨眼睛,提笔在竹简上写下六个字。
看着工工整整的六个小篆,李储蹙了蹙眉。
这若是旁人写下的,他怕是早就雷霆震怒,下令拖出去斩了——偏偏是徐奕。
眼前的孩童面沉如水,束袖收腰的戎装往小身子上一裹,即雅致又精神,分明个头还没炉鼎高,却稳重的不像话,无声地抚平了他心中的焦躁。
孩童仰起头,看着李储一字一顿地说道:“大王若是信我,熙国安然无恙。”
李储深吸一口气,紧握的手蓦然松开了,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昭来贺公公,沉声说道:“传令前方张毅将军,让他……撤军。”
消息传出,不仅熙宫,整个江州城都炸锅了。
撤军?那跟放弃边境之地有什么区别,驷国一定会士气大振,乘胜追击,打到王城脚下都不是难事,他们这些人岂不是要跟着殉国了?
也不知道该说这些人是料事如神还是乌鸦嘴,驷军竟真的一路打到了皇都江州城。
徐奕算着时间,再次登临昭华殿,亲自摘下墙上熙王的宝剑交到李储手中。
李储接过剑,目光落在案台的竹简上,上面的六个小篆已经有些褪色了,像被人用指肚磨蹭过无数次,又像是无情的诅咒,逼迫军情朝着设定的方向预演。
他提剑出了昭华殿,登上摇摇欲坠的城楼,身后是残阳如血。
兵临城下,熙国国君亲自迎战,熙国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后关头。
城外炮火连天,国相府却宛如乱世中的一方净土,安静地连叶子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相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徐奕裹着一身寒风进来,他刚从漫天箭矢的城楼上回来,见过大兵压境后,脸上仍不见丝毫慌忙和焦急,脚步不急不缓,稳得几乎掀不起一片落叶。
踩着一地的落叶拐进西阁,再出来时,他手上多了个药碗,小手稳稳地捧着,进了国相徐修的房门。
徐修半靠在塌上,逆着光看到一个小身影挑起竹帘走了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竹简,冲徐奕一招手,示意他来自己塌前。
徐奕弯了弯眼角,沉静如霜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温度,伸手抽走徐修手里啃了一半的冻柿子:“父亲,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吃这东西?先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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