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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街道,残着几分寒冷。滨潭市冬夏气温转换大,今日下着小雨,夜间气温仅三度。

行李箱缓慢拖着,墨墨趴在程梵肩膀,胖乎乎的小脸似乎很奇怪自己要去哪里。

程梵轻轻咳嗽两声,这时才想起忘记带医生给他开的特效药了。

谢家位置位于市郊的丽水河汀,这个时间周围车很少。

行李箱的轱辘摩擦着地面,缓缓停下,程梵抱着墨墨坐在上面,清点皮夹里的现金。

谢崇砚的黑卡,他连同离婚协议一并放在床上,并没有拿走。

皮夹里目前有一百元现金,打车还是够的。

一阵冷风刮过,墨墨缩着脑袋拱了拱程梵,发出呜呜的声音。程梵裹着风衣,抬头望着路灯,把它搂在怀里:“饿了?”

从行李箱中拿出一盒罐头,程梵打开喂给墨墨:“我偷偷给你拿了两盒罐头,明天有钱了就给你去新的。”

程梵手里有一张程母给的支票,准确来说是嫁妆。明天银行营业厅开门,他便可以预约兑换。

路灯的余晖下飘起零星小雨,气温又骤然下降几度。

程梵的眼睛带着不同寻常的红,手脚冰凉。

这时,不远处的一家三口正在手牵手一起回家。中间的小姑娘迈着轻快的步伐,摇摇晃晃。她似乎注意到对面马路边的一人一猫,好奇地看他一眼。

程梵也注意到她。

望着她洋溢着幸福的杏眸,他收回视线,摸着墨墨的头道:“快点吃,我们得找地方住。”

墨墨好像听懂了,吃得更卖力一些。

打车软件始终开着,无人接单。

程梵猜测这里太偏,决定带着墨墨走到附近最大的商场再叫车。

墨墨现在有六七斤重,程梵拖着行李箱,抱着它,有些吃力。

咳嗽声越来越重,程梵打算抽时间去趟医院检查身体,看看体内的毒素还有没有。

空旷的马路上,白色玛莎飞驰。

程安端着咖啡,神色懒散。

经纪人刘畚在旁边好声好气:“少爷,你学业繁忙,我怕接洽太多通告让你劳累,所以这学期只给你安排一个精品真人秀。”

程安望着窗外:“嗯。”

刘畚接着道:“你才大学,不着急拍戏,以校草的名义参加一些真人秀就可以了,毕竟家族的实力在那,跟那些没有出路的穷学生不一样。”

程安一笑:“我去娱乐圈,就是玩儿,对那些虚荣的东西不太看重。”

刘畚赔笑:“是,是。”

到达刘畚的家,程安换到驾驶位,准备驾着车离开。本来刘畚说送程安回家,但程安有局,便顺路放刘畚下车。

“谢谢少爷,注意安全!”目送飞驰的玛莎离开,刘畚嘴角勾起嘲讽:“进娱乐圈不就为了洗钱么,说得那么高尚。”

车开了一段时间,程安百无聊赖,恍惚间注意到路边有个拉着行李箱的人,看身形和程梵很像,那只猫也格外熟悉。

于是,他缓缓靠近,确认了猜测。

程梵这么冷的天,怎么拉着行李箱?

还有两公里就走到商记场,程梵忽听到身后响起汽车持续的鸣笛声,停下脚步回头,发现熟悉的玛莎停在路边,程安笑着下来。

“呦,这不是谢总的小心肝么?这么晚了,怎么拖着行李箱像只被赶出来的狗?”

程梵冷冷瞥他一眼:“和你没关系。”

程安砰地撞上车门,朝他走来:“好歹我也是你哥哥,关心一下弟弟有问题?”眼神若有若无打量着行李箱,他幸灾乐祸道:“你不会是被谢崇砚赶出来了吧。”

程梵不想和他周旋,抱着墨墨准备拉行李箱离开,但程安偏偏堵着他的路,语气嚣张:“这是被人玩烂后,扔掉了?”

程梵静静看着他,眸子异常平静。

随后,他把行李箱放倒在地上,安置墨墨在上面,揉揉脑袋示意它别动。

程梵的反应更加印证程安的猜测。

程梵果然被谢崇砚赶出来了。

没有谢崇砚撑腰的程梵,程安量他不敢再张狂,不屑笑着:“当初非得贴着人家谢崇砚,现在成了无人要的破鞋,可怎么办啊。”

程梵不急不缓卷起袖子,摘下手表,放在口袋里,黑沉沉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抬头眯着眼看程安。

程安一怔:“这样看我干什么?被我戳中痛处了?”

程梵忽然笑了笑,朝着程安一步一步走去。

路灯下,想起程安接二连三的尖锐骂声。

两道黑色身影,扭打在一起。

片刻,程安砰地倒在地上,疼得喘着粗气,捂着胸口。

程梵碎发凌乱,踉跄地起身站直。

他的领口微微敞着,腕口处带着几道明显的抓痕,脖子印着淤青。

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异常沉静。

他转身淡然抱起墨墨,拉着行李箱,背影秀立笔直。

“以后再招惹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从小到大,程安和程梵打架从来没赢过。程梵身姿敏捷,很少吃亏。

程安单手撑着地,顾不得狼狈和体面,艰难坐起身使劲喊着:“程梵,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也只是没人爱的贱货罢了,这世上谁爱你?根本没有!”

程梵顿下脚步,神色轻淡。

这件事,他在上一世死之前,就很清楚了。

继续前行,他缓缓道:“你说得对,但并不妨碍你是个从根烂到全身的人。”

程安望着程梵逐渐选取的背影,随手抄起手机,恶狠狠朝他砸了过去。

拐过弯,离商场只有几分钟路程,程梵走得更慢了。

墨墨好像发现了程梵手臂的伤,喵喵地叫着试图舔他。

程梵脚崴了下,有点疼,但走路并不影响。

经过红绿灯时,对面汽车的灯光刺着程梵的眼睛,他下意识伸手挡住,墨墨却受惊般地挣扎,跳到地上。

“墨墨回来。”程梵根本看不清路况,连忙跑着追墨墨。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转弯,因视线盲区,直勾勾朝着程梵撞去。

程梵抱着墨墨抬起头,千钧一发之际,汽车刹住。

车门打开,梳着利落背头的男士下车。他步伐稳健,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应该是他的助理。

男士走到程梵身边:“你没事吧。”

程梵抱着墨墨起记身:“没事,是我和我的宠物莽撞。”

男士打量着他的脖子和手臂,严肃道:“受伤了吗?”

程梵准备离开,摇头:“不是你造成的。”

这时,那位助理上前,双手递给程梵一张名片:“您好,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们。”

程梵扫了眼名片上的名字:陈奕川。

灯光昏暗,陈奕川看不清程梵的面庞,只觉得他很瘦,看起来不太舒服。

“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谢谢,不用。”程梵抱着墨墨离开,

重新上车后,陈奕川望着车窗外,很快又经过程梵和他的猫。

这时的灯光很亮,借着路灯,陈奕川多看了程梵一眼。

那张带着落寞神色的脸很漂亮,也很明艳,令他心神一震。

这种感觉,他熟悉得说不上来。

一直到看不见程梵,他才收回视线。

这时,助理递给他咖啡:“陈总,我们在滨潭市呆多少天。”

陈奕川:“看谢氏的进度,谢崇砚很挑剔,有些难搞。”

助理笑道:“谢先生好像和夫人有交情,应该会很顺利。”

陈奕川:“但是,他们的关系我不能放到明面讲,毕竟谢家当年的事情不太光彩。”

助理:“也是。”

快到帆船酒店,陈奕川道:“把滨潭市过去15年,所有福利院的收留名单整理好,尽快给我。”

助理抿着唇,轻轻点头,随后犹豫道:“还是向夫人和二少爷保密。”

陈奕川:“嗯。”

四十分钟后的帆船酒店大厅,程梵缓缓走进。来到前台,他选择手机支付,因为可以刷额度。

等待支付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程梵,你怎么在这里。”项枝来到他身后,“崇砚呢?”

程梵没多言:“就我自己。”

项枝见他用借的额度支付,又带着猫拖着行李箱,瞬间明白过来。他手臂倚着前台,笑着:“和崇砚吵架了?”

程梵拿着房卡,没理睬他,抱着墨墨径直朝着电梯走去。

项枝追上劝导:“你不会离家出走了吧?夫夫哪有隔夜仇,明天我让崇砚给你赔罪。”

程梵走进电梯:“不用劳烦。”

与此同时,谢家二楼,谢崇砚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言不发。

本想和他一起来哄人的谢昱臣见到人去楼空的景象神色踌躇。床上压着的黑卡,是谢崇砚给堂嫂用的,看样子堂嫂这次很生气。

他大气不敢出,小声抬头:“堂哥,我们要不要去先找堂嫂。”

谢崇砚向前走了几步,视线落在叠整齐的被褥上,问道:“陈叔,他什么时候走的。”

陈叔一脸愧色:“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我当时在花圃干活。”

房间里的一切都被摆得很整齐,沙发上谢崇砚送给程梵的衣服,叠好摆放,屋里的一切,好像还原回程梵入住前的模样。

谢昱臣很着急:“堂哥,都是我不好,非得带着嫂子去公司,才让他吃醋了。”

路上,谢昱臣分析半天,最终得出程梵吃醋的猜测。

谢崇砚始终沉默,记双手插在口袋里,镜片下眼神未明,看着程梵今晚抱着的陶器盒子。

他的手掌落在沙发背上,顺势坐下,交叠着双腿,似乎在纠结。

这时,他的手机微信亮了。

点开一看,是来自项枝的微信图片:崇砚,我看见程梵入住帆船酒店,付款刷的花呗,你们是吵架了吗?

谢崇砚盯着这段文字,回复:“他怎么样,安全吗?”

项枝:“当然安全,这会儿应该抱着猫上楼了,回头我把他的房间号给你。”

谢崇砚没再回复,将手机关上扔在一旁,低声说:“程梵在帆船酒店,是安全的。”

谢昱臣舒了口气:“那就好,我们去接堂嫂吧。”

谢崇砚并没有要动的意思,思索片刻:“你先回家。”

“为什么啊?”程梵和谢崇砚吵架,谢昱臣已经很愧疚了,眼下谢崇砚不愿意去接程梵,他有些费解,“堂嫂就是吃醋误会南初了,你解释一下不就行了。”

陈叔也面露忧色,凝视着谢崇砚。

谢崇砚声音很轻:“我知道怎么处理,你回去吧。”

“这!”谢昱臣藏着怨气看他一眼,心道活该他没媳妇,随后不情不愿离开。

“陈叔,您也去休息吧。”谢崇砚道:“我自己在这里呆会儿。”

陈叔看着他:“有事您叫我。”

房间里只剩下谢崇砚,他微微躬身,双手叉在一起,想了很多事情。

比如,程梵真的是因为王南初生气吗?还是因为离婚协议的事情?

可无论因为什么,都不在谢崇砚能理解的范围。

如果因为这两件事生气,那么是不是说明程梵喜欢自己?

他想起他妈妈忌日那夜,他喝得很醉。大概因为程梵赠他信纸上那段经文的缘故,他当晚想开了。

他或许不应该执着于过去,执着于八岁那年的事情。

接下来的记忆,很模糊,他只记得,程梵应该来到酒窖。

接下来的记忆,跳到第二天清晨。

他搂着程梵,在沙发上醒来。

他现在还记得清晨程梵躺在他怀里的样子,整个人很干净,呼吸均匀绵长,还有一点乖。

他不记得那晚是不是自己主动抱着程梵,但他作为年长的一方,发生这种事,他要负主要责任。

如果因为那晚的事,让程梵喜欢他,那么他应该和程梵说清楚,并郑重道歉。

叹息间,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花圃。清明节,百合在丰沃的泥土里,开得正盛。

这让他又想起那天清晨,程梵干净白皙的皮肤。程梵的骨架很小,蜷缩在他的怀里,睡觉时纤长的睫毛轻轻浮动,黑发细软光滑,蹭着他的脖颈。

目光移动,他发现物理笔记中的那封情书。

随手拿起,他才看清情书的真容。

里面没有落款,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怪不得程梵会误会。

旁边放着装情书的信纸,被剪刀剪开。他拾起,看清楚里面的两行字时,眼神闪过一瞬间的错愕,眉间紧紧蹙起。

这居然是陈沐星送给他的。

记那时的他,大约十八岁,恰逢陈沐星来初中部当一周交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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