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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她的目光,持小像的小娘子警觉地侧了下身子,分明是不想与她分享,可待一瞧清她的脸,那两位小娘子立时愣在原地,两人互相兑着眼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便是她们这一僵,使添府瞧清了小像上的男人。

那人剑眉斜飞,下颌方正,清朗目光中暗涵金铁之坚,虽风采不及本人三分,可她还是认出了画中画的正是要了她半条命的狗男人初九。

算起来两人已有数月不见,若不是今日凑巧赶上了他大婚,想必此生她都不会再愿意想起他。

一个红色的精致小袋忽然落在了她的手中,定眼一瞧,这正是诸位抢破了脑袋都抢不到的定齐王的喜糖。

添府不由觉得讽刺,这可是那个人好日子的象征呢。她随手把小袋子扔在地上,身边的小娘子见到她如此的举动,原本是想惊呼一声,她觉得这人不识好歹不说,竟还有些胆大包天,连王府的东西都敢糟践,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举动放在她身上倒也合理。

察觉到身边的目光,添府脚步一顿,继而一脚踩上那红袋,而后扬长而去。

好容易进了都城,自然要在这里逛一逛,但添府身上的钱实在不多了,她必然要找一份活计,不知怎么的,王大夫的脸忽然闯进她的脑海,晚些时候,她又转去了药堂,此时王大夫正招呼着伙计关门。

他年纪约有五十上下,动作稍显迟缓,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念叨:“不知道那姑奶奶好端端的怎么又瞧不上我这小药堂了,你近日是不是得罪她了?不然她怎么会来寻晦气?”

添府觉得王大夫口中的“姑奶奶”大约是自己。

伙计亦是苦着张脸:“您可太瞧得起我了,那魔王姑奶奶姑且不提,单就说那瘟神侯爷咱们哪敢惹啊?他们本就不对盘,我躲还来不及。”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最终意见达成一致:“这两人近日定是又有矛盾了,我看咱们还是关店保平安罢。”

添府越听越觉得糊涂,干脆上前叫住两人:“你们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声音一出,王大夫与伙计不由面面相觑,两人都加快关门的速度,王大夫透过最后一丝门缝,向她哀求道:“姑娘,老头子这是小本买卖,您莫要与我们过不去了,有什么事您回府上求一求大人,千万别拿我这药堂撒气了。”

说完大门“砰”得一声关闭,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添府。

看起来这是个有故事的药堂。

回去客栈,叫来小丫头,添府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既然那王大夫与方才那两位小娘子瞧见自己后神色都不大自然,想来与她长得很像的人应当是个人人顾忌的人物吧?她总要了解一下那个人,其它她不关心,她只怕顶着这张脸影响自己讨活计。

小丫头显然很迷茫:“啊?贵人您是记不起自己是谁了吗?这可如何是好,我去找王大夫说一声,瞧瞧他能不能治您这毛病。”

看来小丫头亦不知道那人是谁。

添府又问:“不知道你们客栈还缺不缺人手?”

小丫头摇头:“我们客栈只有五个房间,我自己就可以了。”说完见添府有些出神,又问:“贵人您要找活计吗?”

添府点头,“我身上的钱快用完了。”

小丫头沉默了会儿,“近日招人的只有流沙坊那边新开的武馆,据说馆主背靠天家来头不小,但那可是份洒扫的苦差事,贵人您这身子骨恐怕不太合适。”

添府什么苦都能吃,眼下听说有地方,心便放下了一半。

隔日,她早早便去了武馆,因为只是个洒扫的活儿,所以对求职者要求并不高,但她有些担心自己顶着这张脸没人敢用她,所以,刚进屋的时候,她不免有些忐忑,但好在对方只是扫了她一眼,简单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后,便扔给她一套衣裳。

“前院与玄武馆由你负责,卯时一刻上工,申时一刻下工,武馆管吃,一日十文钱,工钱日结。”

二品官员一月工钱是九千文,她扫扫院子一日便能赚十文,不愧是背靠天家,这个武馆开价实在是很良心了。

她很快便换上了武馆的练功服,拖着半人高的扫把去到了前院开始打扫。

这种活儿小时父亲没少罚她做,所以她上手很快,一个时辰不到便把前院打扫得干干净净。由于是头一日上工,虽已干完了分内的活儿,可也不好太早休息,她装模作样拎着扫把又从东面角落里重新开始打扫。

一路倒退着扫过去,扫到院子正中间时,不当心踩到了人,她忙转身弯腰向来人道歉。

“不当心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莫怪。”

她一直躬着身子,头几乎快垂到胸前,瞧起来十分卑微,只求对方高风亮节,早日原谅了自己的不当心,好放她去另一边打扫。

身前人久久未曾开口,添府保持着一个姿势实在太累,她悄悄抬了眼,见身前停着四只锦靴,上面印着鞋印的那一只,主人穿着玄色织锦胡服,衣服上绣着黑色暗纹,衣摆在风中偶尔飘动。

“王爷昨日新婚不大愉快?鄙人瞧着,您好像要找我这武馆的麻烦?”

另一人见状不由打趣,听得出两人关系极好,可他出口的话却让添府的心一凉。

昨日大婚的王爷举国上下怕是只有那一位。

添府的头压得更低了,重逢毫无预兆,却带着让人无法直视的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终于开了口:“罢了,起来吧。”

语气极淡,带着上位者的威仪,与骂她时截然不同,但那语调总归是他没错的。

添府闻言站直了身体,全程都没有抬头,直到那两双靴子从自己面前渐渐消失,她终是没忍住偏头瞧了一眼。

一段日子不见,他好像瘦了一些。添府猛地晃了下头,算了,他眼下是死是活与她又有何干?她连温饱都快解决不了了。

察觉到那道打探的视线,临进门前,武馆馆主吴钩回头瞧了一眼,此时添府已完全转过身,只是那背影瞧起来略显失落。他微微挑眉,瞧着自己身边一直板着脸的好友。

“方才那位是王爷老熟人?”

意料之中没有人理他,他悻悻摸了摸鼻子,见身边那煞神的脸越来越黑,心中暗爽不已。

吴钩是前太傅之子,幼时因天资聪慧,被圣上选入宫中去做皇子们的伴读,说是伴读,但大家都知道伴读只不过是去替贵人们挨骂挨罚的。

其余皇子生来都规规矩矩,唯有七皇子元夕生性顽皮,因此圣上赐他“稳”作为字,把自己希望这皮猴稳当一些的心愿寄托于这字之上,但显然,成效不大。

进宫的前一夜,吴钩他爹带着他在自家佛堂跪了一宿,祈求上天垂怜,莫要让他吴家独子落入元夕之手,但显然,成效也不大,进宫后元夕一眼便看上了吴钩。

那时吴钩还不叫吴钩,他名瑾,字龄,吴太傅生怕自家儿子的命交待在元夕手中,便为他改字“钩”,希望无论何时,都能把他的命钩回来。

想起幼时之事,吴钩掌心还会火辣辣的疼。

见元夕坐下后便一直不说话,吴钩笑眯眯为他斟了杯茶,深觉自己的父亲在巅峰时期主动辞官实乃明智之举,要不然,这会儿冷着脸一语不发的人十有八九会有自己一个。

“这几天你忙着成亲大约不知,方岐河昨日又出了大洋相。”他识趣的转移话题,“他嫌青楼中的那些女子入不了眼,当场责难了妈妈,回家后立马准备自己开一座青楼。”

元夕握着茶杯,闻言仍是不置一语。

吴钩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的关系僵到如此地步也不知是你的福还是你的祸。”

方岐河世袭骁勇侯爵位,乃是大齐第一纨绔,跟人沾边的事他是一件没做过,吃喝玩乐倒是样样在行,百姓提起他无一不替满门忠烈的方家感到惋惜,方家好歹是几百年的武将世家,谁成想到这辈出了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把老夫人气得将自己关在方家别院,日日礼佛几乎未踏出过佛堂。

“要不,我盯着点他?”

元夕此时终是有了反应,“不必,随他去。”

吴钩并未入仕,所以元夕不愿意将他牵扯进朝堂中来。

“罢了罢了,左右我对这些事也没什么兴致。”吴钩话落,见元夕又不说话,顺势从座位中起身:“我去把方才那小娘子叫进来让她为王爷瞧瞧病,我瞧瞧她有多大的神通,竟把咱们定齐王迷成这样。”

不等迈步,吴钩手腕上蓦然一紧,元夕终于有反应了,只不过他的力道之大,疼得吴钩险些跪下去。

吴钩忙讨饶:“哎呦我的王爷,我是说笑的,您且松一松力道,一会儿我这腕子可真要废了。”

元夕这才狠狠甩开他,不忘没好气瞪他一眼:“滚蛋,老子走了。”

吴钩见他似乎是真动了气,赶忙留人:“我前几日刚请了个厨子,做灌汤包一绝,你当真不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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