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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元将问题抛给了金堤渊与杨艾俩人,问道:“金首席、杨掌律,你们认为呢?”
金堤渊这位在醒自来位高权重的妖族公子,已是很给许平栗面子了,他只是浅笑道:“得罪人的差事,我这个首席供奉还是不说话了吧。”
许平栗一瞧金堤渊都害怕得罪自己,赶忙笑着拍了拍金堤渊的肩膀,说道:“金首席很上道,今后咱们同心协力,将醒自来打理得当啊。”
金堤渊脸上笑容更深了一些。
凌元则拒绝道:“给你一些职位,我担心你会做不好,不如就不做了。”
许平栗抓住凌元的手臂,急眼道:“别啊,我好不容易想要找点事做,你怎么也得给我安排一个,你别忘了,我们可是亲戚!”
凌元道:“倒是有个既重要,又轻松的职务,一般人还都做不好。”
许平栗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我做我做,给我做!”
凌元郑重问道:“不后悔?”
许平栗肯定道:“不后悔!”
凌元微微叹气,“还是算了吧。”
许平栗就差骂娘了:“这么重要的职务,肯定给我这个亲戚啊,给别人你能放心咯!?”
凌元凝重点头,无奈地说了一声好。
许平栗询问道:“是写账本的先生,还是定起居的管家?账本其实我不太精通,管家倒是能够帮得上忙。”
凌元摇头道:“都不是。”
许平栗不解:“那是?”
凌元道:“到时候醒自来在山中建房,肯定有不少流寇悍匪,我觉着山道上缺个拦路的,你去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许平栗何其精明,一下就看出了凌元的心思,“就一个看门的?”
凌元直言道:“我知道你看不起,觉着有失身份地位,你这样的帝国世子哪里肯屈尊干这活儿,让人瞧去了,不得笑掉别人大牙了?不过我可告诉你,将来在醒自来没事儿做的时候,你不去看大门,就我去。我呀,在山门口摆个茶摊,优哉游哉领着醒自来的薪俸,跟别人唠唠嗑、喝喝茶就把钱挣了,想想都舒坦。”
许平栗气不过凌元拿他开涮,龇牙咧嘴道:“你肯去看大门,那是因为你是掌门,我去看门,我就只是一个看门的!”
凌元能够理解许平栗的心理,但他仍旧反驳道:“你心中包袱太重,还怎么行走江湖?若是真拉不下脸面,你不还有个帝国世子的头衔?还有个御统境修为的小姨不是?杨掌律一个十岁的孩子,尚且知道在其位谋其职,他都打算背靠醒自来与神界的几位仙人为敌,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许平栗哑口无言。
这场争执被一旁的巴布看在眼中,也不过觉着凌元说教别人的功夫是一套一套的,对自己嘛……也就那样了。
凌元抛弃了小医女,此时又对许平栗‘言传身教’,这样的行为,就好比方才杨艾的那句本是自嘲的‘严于律人,宽以待己’,被他完美且真切的照应在自身上了。
门口走来一位画师,按照他与凌元的约定,除了供奉卓书极的眼眸没有画之外,其余的都在他手中的画卷里了。
凌元双手接过画卷,递过去了一锭银子,与画师感谢一番,将其送到了拙匠人府门。
说来也怪,若是一个月前的许平栗,与凌元发生方才的争执,许平栗早没了人影,可他却和金堤渊还有杨艾默默地跟在凌元身后。
凌元心情并未被巴布破坏,可能是心境太过‘圆润’,他环视了醒自来当下这一批的元老,说道:“一块儿走走?”
众人没有异议。
这条街上,一眼望去就是热火朝天的铁匠铺子,三人行径在此,杨艾突然说道:“掌门,有个不情之请,你一定得帮忙才行。”
这位上一次见面还嚷嚷着要跟自己比出个高低来的龙太子,此时有求于自己,是凌元没有想到的。
凌元笑问道:“杨掌律的规矩,我已领教过了,但凡你能说出口的,都不是问题。”
杨艾发现自己跟凌元交谈起来,其实也不会费劲,很多事只要统一了战线,好似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杨艾说道:“前几日我见过神勉大师,他要我别跟掌门走得太近,怕会有因果的牵扯。”
神勉的手段其实很细腻,他要杨艾跟凌元有潜移默化的干系,却不能太过纯粹直接。
目前俩人心湖是他神勉在搞鬼,凌元与杨艾尚不知情。
凌元反问道:“神勉现在什么境界?能让你觉着是个麻烦。”
杨艾说道:“境界尚不清楚,可他前一世毕竟是天庭最能打的人,即便在道灵界,怎么也得给他面子不是,所以我当面是答应了他的。”
礼君圣的担忧就在此处,这个龙太子不听招呼,敢意气用事,真要是被神勉找上门来,可没他好果子吃,届时他这位百名仙人排第二的,能不能让杨艾毫发无损,礼君圣也都不敢保证。
凌元说道:“副掌门与掌律之间存在矛盾,我这个掌门理当出面协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神勉不会与你置气的。”
能有凌元这句话的承诺,杨艾的心头舒畅了不少。
前方街上走来两名孩童,大的姑娘约莫六七岁,小的男孩约莫四岁,俩人本是不起眼的孩子,身上穿得也挺整洁,可凌元三人都瞧见孩子们的身上,都有脏东西附着。
凌元将两名孩子拦住,仔细打量,他瞧见姑娘身上背着一个小竹箱,怀中抱着一只漆黑木板,男孩怀中同样也有一个,俩个小孩圆嘟嘟的小脸,都已被寒风吹得彤红。
姑娘抬头望着像是一座山的大哥哥,心中不由得害怕了起来,她强忍住泪水,一只手将男孩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把怀中的木板抱得更紧了一些。
凌元蹲下身来,笑着询问道:“小姑娘,就你跟弟弟俩个人出门吗?”
小姑娘没敢说话。
凌元微微一笑,又说道:“不用害怕,你们知不知道这样独自出门,很不安,迷路了可怎办?”
泪水在小姑娘明亮的眼眸里打转,她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声:“我们去找爹娘的。”
凌元又问道:“你们爹娘在哪儿,我带你们去找。”
小姑娘往后退了退,她哭腔道:“我爹娘死在了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我要带着弟弟去祭拜。”
三人都为之一惊。
凌元再一次仔细打量俩个孩子,他伸手将他们怀中的木板挨个儿翻了个面,发现木板是灵牌,上面还写有孩子爹娘的名字。
凌元与孩子们说道:“我送你们去吧,不然路上会有危险的。”
小脸红彤彤的小姑娘拒绝道:“我找得见路,不需要你带路。”
凌元也不强求,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张黄纸符箓,正要替孩子们收了脏东西,却被一旁的金堤渊说道:“掌门,还是我送他们去吧。”
凌元有些犹豫,金堤渊解释道:“世间一切鬼魂,都要听从我的号令,况且掌门的符箓对我也有威胁,便只好让掌门收手了。”
凌元觉着这个主意也不错,但为防万一,他仍是在询问孩子们的意见:“让这位大哥哥送你们去祭奠爹娘,好不好啊?”
令凌元吃惊的是,俩孩子竟然都点了点头。
难不成是金堤渊比自己更面善?
一旁的金堤渊光凭这一点,大致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金堤渊跟凌元分开,领着俩孩出城去。
身为妖族公子,金堤渊基本对天下鬼物以及阴气湿重之地,有着得天独厚的压胜。
但物物相克,凌元刚才拿出来得黄纸符箓,对金堤渊却有着天生的排斥,倘若金堤渊再迟一步,待凌元将灵力走一遭龙蛇道,再灌入符箓内,不说孩子们身上的脏东西在劫难逃,他金堤渊也必须抽身十丈之外,才能不被符箓压制。
金堤渊猜得没错,孩子们身上的脏东西,就是他们的爹娘魂魄。
只不过让金堤渊瞧不起的,是有一个魂魄竟然开始吸食孩子的阳气,虎毒尚且不食子,再怎么困难,也不能啃噬自己的孩子。
这对夫妻俩刚做冤魂不久,加之生前并无修为,所以尚未完人形,他们口不能言,只能附身孩子身上,要自己的孩子带着香烛银纸,前往事发地祭奠。
当到了地方上,天色已黑透,金堤渊手持火把,站在原地,发现夫妻俩的尸首,至今都没人收拾,就那样横七竖八得躺在地上。
他们的面貌惨白渗人,男尸死不瞑目,口角微微张开,七窍都有血迹淌出,女尸露出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上身的衣裳也都支离破碎,金堤渊一拂衣袖,替女尸遮掩了污秽。
小姑娘被吓得扑倒在双亲身上哇哇大哭,男孩儿则边哭边打滚,状况看样子一时清静不下来。
金堤渊心念一动,一头红色英灵逐渐由虚化转为实质,随即英灵手持一把长剑,对着山脚下的一处空地,隔空一挑剑尖,一道深坑呈现眼前。
英灵将俩人尸首安置到坑内,特意从别处多搬了些泥土来掩埋,好将坟头垒高。
小姑娘逐渐止住了哭腔,她就要将自己怀中的灵位放在坟前,被金堤渊提醒道:“你们爹娘让你们带着灵位,是为了他们能够更好的附身在你跟你弟弟身上,并不是用来做墓碑的。”
随后金堤渊看见了一旁的光溜巨石,英灵得令,将巨石轻松抱起,随后高高抛出,斩出数剑,两张崭新的墓碑一落地,正好不歪不斜地矗立在坟前。
英灵靠近孩子,吓得孩子们躲到了金堤渊身后,金堤渊说道:“它没有恶意,它只是想看看灵位上写的什么,好拓写到墓碑上。”
待孩子们拿出怀中的灵牌,英灵便照着临摹。
见大哥哥安顿好了爹娘的尸首,小姑娘拉着弟弟的手,靠上前去,她将背后的小竹箱卸下,从中拿出来一大摞银纸香烛,用怀竹点燃,就这么给自己死去的爹娘敬了孝。
此时孩子们瞧不见的,都被金堤渊看在眼中,那些焚烧殆尽的银纸,所飘荡而上的青烟,又折返降落在了孩子们身上。
在这般庄重的场合之下,金堤渊却是笑着说道:“我们该做正事了。”
孩子们转过身来,眼巴巴地看着这位手持火把的大哥哥,都想着正事不都做完了吗?
金堤渊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孩子们,随后摊手一招,附身在孩子们身上的魂魄便被剥离而出,以常人瞧之不见的趋势,窜入到了火堆之中。
孩子们尚且不知大哥哥在做什么,只是觉着大哥哥的手势,像是在叫他们起身,于是他们纷纷站起。但身后传来阵阵轻响,孩子们扭头一看,瞧见尚未燃尽的火堆中,有两点金光逐渐浮空,而后金光变得流光溢彩,爹娘的灵魂体大显身前。
孩子们霎时间崩溃大哭,都向前拥抱而去,只是抱了个空,皆失足摔倒。
孩子爹娘死前毫无修为,魂魄看不见摸不着,七日之后,本应下地府轮回转世,可既然让金堤渊碰见了,他本意是让亲人团聚一番,只是碍于孩子们的哭腔,他不惜借天地法相,加持于魂魄体之上,不仅让灵魂体能言善辩,更是让灵魂体能够被世间阳物触手可及。
本是在妖族地境再不过平常的一件事,可是在道灵界,金堤渊已经触碰了地府的底线。
九幽之下的地府,大门突然打开,图谶尊者手持三尖俩刃刀,上得道灵界就要问罪妖族二公子。
地府不属于三界,却管束着三界的所有英灵,妖族也是沾了僵尸始祖将臣的光,就那个把将臣封禁的墓境,与妖族地境相距不远,加之金堤渊的关系,将臣便特殊照顾了,多年以来,妖族多次借天地法相,强行‘拘留’族人,地府对此也就睁一只眼。
只是此法的根源,目前尚在地藏菩萨坐骑谛听的铺垫之下,但凡此法现世一次,谛听便发出一阵喷嚏,导致整个地府都要抖三抖。
图谶尊者发现是金堤渊胆敢在道灵界运用此法,当即就要以武力造访。
只是说巧不巧的,图谶尊者这位实力通天的道者,竟然鬼使神差地现身在了克莫山后山,令他愣住了半晌。
再说金堤渊,他将正事搁置,给了一家人一炷香的团聚,让夫妻俩看看自己的孩子,摸摸自己的孩子。
待一家人的情绪稳定下来,金堤渊开口道:“你二人遇到仇人报怨,死于非命,回去过后,你们有一人可去拙匠人府内,找醒自来掌门定夺此事。”
那女子则抱着自己的小儿子,牵着闺女的手,鞠躬道:“谢谢恩人为我夫妻二人还阳,烦请恩人告知名讳,我回去就给恩人竖立神位,不敢说做得有多好,至少世世代代,每天三柱清香孝敬恩人。”
金堤渊想着这也不错,便笑着说道:“在下金堤渊。”
女子随即将孩子放下,捞起袖子,上前说道:“请恩人在我手臂上写下名讳,以免错字。”
女子说着就要咬破手指,以供恩人使用,金堤渊却抬手制止,只见他伸出食指,指尖热气蒸腾,在女子面前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女子笑着说道:“这就不怕弄错了。”
金堤渊看着夫妻二人打算结伴离去,说道:“你们夫妻俩,只能有一人离开,另一个人会在一炷香后,魂飞魄散,失去转世轮回局的机会,你们可要想清楚了,做个决定吧。”
男子愤恨的眼神再一次出现,第一次是金堤渊瞧见他吸食自己孩子精气的时候。
女子知道自己相公的脾气,否者也不会让俩人在野外遇害了,她一把抓住相公的手,与金堤渊说道:“让孩子爹陪着孩子们回家吧。”
金堤渊望着男子问道:“那你的决定呢?”
男子抑制住怒火,说道:“我回去,孩子娘留下。”
金堤渊反问道:“为什么不是你去死?”
男子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他转身从地上的小竹箱里,拿出一把孩子们赶路用做防身的匕首,朝着金堤渊就刺去:“死你娘啊死,怎么不是你去死!?”
可是没等他靠近金堤渊三步范围内,整个人便逐渐分崩离析,男子顿时止步,他看着自己的四肢消失,求饶道:“恩人高抬贵手!”
见金堤渊还无反应,男子又叫喊道:“娘子救我!”
女子掩面而泣,她并未有所行动。
最终男子化作了一团尘烟,消散于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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