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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郭城是上任天下第一美人柳柔蓉故乡,曾经风极一时的柳柔蓉,被单族长大摇大摆的八抬大轿抬出城郭城时,在当地成了最大的喜事。
柳老爷子有个义子,原姓肖,后跟柳老爷子家姓,叫了柳正卯。
几年前由谭轩接柳老爷子去克莫山祭奠女儿后,是单族长亲自送老爷子回城郭城。
这座城镇在星冥帝国西北方远处,目前还没被收入编制,但城郭城里最近风云齐涌,闹得人心惶惶,只因有人不服星冥帝国四处收编,让城郭城的诸多小家族无比反感。
因柳老爷子是单族长的老丈人,所以有很大一部分人推举老爷子出来主持公道。
而这个点,闹就闹在柳正卯这里,他一把刚劲怒弓,一箭射穿了前来提议者的高帽,对此冷言冷语:“管好自己的事,星冥帝国要做什么随他们去,就好比你们也别来烦我柳家一样,明白吗?”
被柳家当着这么多人,不给他面子,那人恼怒道:“柳正卯,你不是柳家主子,我们要见柳老爷子,你不让就是心里有鬼,我们要当着柳老爷子的面儿说明来意,再阻拦我们,立马就给你好看!”
有人擅闯柳家宅子,本该乱箭射死,柳正卯手上劲弩不松,脸上饶有兴趣道:“义父目前还不知道你们来了,但柳家现在由我柳正卯做主,你们也别管义父知道我这么对你们,会不会口头训诫于我……”
柳正卯的弓弦儿刚烈声响,抱满月指着那人道:“我数三下,你们再不走,就全得死在这里了。”
一众人被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面面相觑,难不成这星冥帝国还没打过来,自己就要先跟柳家人打一架了吗?
大门里侧,走来一位由一名男青年搀扶的老人,老人九十四高龄,身子骨已没了多年前的硬朗,男青年搀扶他走到了柳正卯身旁,老人面色淡淡笑道:“来者是客,理当尊重,收起你的箭来。”
柳正卯无奈,却也不敢不尊,于是缓缓松开劲弩。
老人说道:“诸位有什么要说的,那就一起进去说吧。”
柳正卯与男青年嘱咐道:“胥让,这里人多,搀着老祖宗走路走慢点。”
柳胥让恭敬道:“孙儿知道了。”
柳家大堂上,搀扶柳老爷子入座的柳胥让不听长辈们唠嗑,悄悄地走开了去。
柳老爷子问道:“不知诸位这般兴师动众,上我柳家大门来,是为何事?”
那被柳正卯指着鼻子警告的中年人起身说道:“柳前辈,星冥帝国往外开疆扩土,已快五年光栽,再有一个月,他们的势力就会渗透进咱们城郭城来,对此您有什么高见?”
柳老爷子摆手笑道:“老夫就一名普通百姓,星冥帝国要来,想必也是为了收编城郭城而来,老夫当真没有什么高见。”
那人急道:“老爷子,这可不行啊,他星冥帝国这么轻描淡写地一来,就将咱们城郭城收编,赋税增收以及官衔名堂的一大堆,还不得让人头疼死。咱们城郭城邻里向来和睦,几十年来有柳家在,城内都是风调雨顺,田里的庄稼都是大丰收,若是城郭城成了星冥帝国的城镇,不仅要上交粮食,还要看那些所谓读书当官儿的脸色,这口气,我李显庆实在难以咽下啊!”
“听李庄主的意思,是要老夫出面来摆平此事吗?”
李显庆深吸一口气,柳老爷子的话语正中下怀,他感人肺腑道:“此事还真得是柳前辈才管得住啊,让柳前辈您的好女婿跟星冥帝国谈一谈,不将咱们城郭城收编,不知您老意下如何?”
“放你娘的狗臭屁!”
柳正卯大怒,指着李显庆鼻子痛骂道:“单族何等尊荣,我义父向来以和为贵,要单族为了城郭城一个收编小事去谈判,谈不拢怎么办?!引起国战的话,老子第一个把你李家家眷往战场上扔,扔到你李家断子绝孙为止,你还要不要单族出面了?”
李显庆忍了一口气,目视别处说道:“堂堂单族,还治不了一个弹丸之地的星冥帝国?”
柳正卯怒不可遏:“李显庆要你有本事就看着我说话!就我你都对付不了,你就想着去对付兵力已超百万的星冥帝国,此时当着大伙儿的面儿,老夫真想一脚踹死你!”
武夫柳正卯的认知在交涉上多有欠缺,但他平时的性格都以沉着冷静为人所闻,今儿个这般大声武器,吓得跟着李显庆来的人们不敢搭腔。
柳正卯几句将所来者说得哑口无言,李显庆目光投向柳老爷子,被老人家告知:“他星冥帝国这般气势磅礴地扩僵领土,四大族不管,天行宗苍灵门也都袖手旁观,咱们做老百姓的,何不高兴一点儿做自己的事儿,人生短短几十载,老夫也没多少时日了,此等大事,老夫实在是爱莫能助。”
此事以李显庆等人灰头灰脸地离去告终。
柳正卯回到大堂,看着首座上的义父端坐着,两手撑在亮漆的拐杖上,正闭目小憩。
听到脚步的柳老爷子轻声问道:“把他们都送出去了吗?咳……”
柳老爷子的肺病犯了,柳正卯上前关心道:“已把这些小人送出去了,义父别与他们置气,不值当。”
柳老爷子坐直了身体,说道:“真想吃碗热乎的豆腐脑啊。”
柳正卯轻声道:“义父,你回去歇息,孩儿一会儿买回来。”
柳老爷子摇了摇头:“老夫就是需要多走动走动啊,不然天天呆在屋子里,不死都成废人了,你带老夫去吧,就不叫胥让来了。”
“是。”
柳正卯小心地搀扶起老爷子起身,带着老爷子走出了柳家大宅子。
星冥帝国要来城郭城的消息还未传出,李显庆等人也不过想要未雨绸缪,整个城郭城依旧一派祥和,街上的叫卖声,人群的嘈杂声依旧鼎沸着。
柳正卯扶着义父走在街上,九十四的老爷子漫步走着,目光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心中就想着那碗豆腐脑。
卖豆腐脑的摊位在街上一摆就是四十几年,老板是位与柳正卯同龄的老者,老者卖的豆腐脑三十年前就在城郭城远近闻名了,现在一整天下来,摊位随时都有食客落座,很少有间隙的时候。
柳老爷子是个怀旧的人,当初亲眼目送女儿上了花轿后,他一个人来到街上走动,心里只觉得缺了好大一块,然后柳老爷子就看到了新搬来的摊位,是个卖豆腐脑的,他去吃了一碗后,从此那豆腐脑的味道便跟当时的心情融为了一体。
再后来啊,柳老爷子只要一想女儿了,他就会去吃一碗豆腐脑,这个习惯直到现在也是雷打不动。
柳正卯扶着老爷子在街道边上的方桌坐下,还没叫喊要吃的东西,摊主的孙儿就手捧着一碗豆腐脑过来了。
慈祥的柳老爷子笑着从孩子手里接过烫手的瓷碗,瞧见孩子手上没有垫一层布,柳老爷子朝着摊主说教道:“华琼啊,跟你说多少遍了,要让孩子送过来的话,你就要给他做好保护啊,这么烫的一碗豆腐脑,你瞧把孩子的手给烫的,你这还叫老夫怎么吃嘛?”
那老者老远就望见柳老爷子来了,今天的客人有些多,他一边忙着,一边解释道:“小珂,爷爷叫你用抹布垫在手上,你怎么没听进去啊,每次老祖宗来咱们这儿吃豆腐脑,爷爷可是只给你安排这么一个任务,你怎么就不听话啊?”
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生得乖巧可爱,他睁着明亮雪润的大眼睛,看了看柳老爷子,回过头给爷爷解释道:“小珂不会垫。”
摊主忙碌着给一桌客人送去了好几碗豆腐脑后,听到孩子的回话,回到摊位上,一边打着新鲜的豆花,一边问道:“你连抹布垫手上都不会啊?”
小珂也不觉得自己笨就丢人,他可能是不觉得自己笨,奶声奶气地回了一个:“嗯。”
柳老爷子一笑,不客气道:“华琼啊,孩子要手把手教,你这么忙,可别耽搁了孩子学习东西的能力,将来也好给你打下手啊,到时候老夫就是要咽最后一口气了,也要来你这里吃的。”
七十好几的摊主身子骨听硬朗,他中气十足道:“老爷子身体好着呢,就算老琼华死了,老爷子也不会死的。”
老琼华蹲下身来,向着孙子拍拍手道:“小柯啊,快过来爷爷给看看你的手啊,痛的话给你抹点香香。”
孩子的手被烫伤了,不叫也不哭,他翘着肉肉的屁股一颠一颠的来到爷爷面前,奶声奶气道:“爷爷,小柯疼,给我擦点香香啊。”
看着孙子说话时他那水润的小嘴,都疼得要喷出口水来,老琼华心里却是真的很心疼,自己没有跟孙子手把手教过他垫一层布在手上,眼前看到的一片红,让他身心受伤,赶忙给孙子抹上一点烫伤的药膏,轻轻吹了吹孙子的小手,老琼华慈爱地笑道:“今天小柯就不用帮爷爷忙啦,等天黑爷爷收工带小柯去看皮影戏啊,好不好?”
坐在凳子上的柳老爷子,手里拿起舀豆腐脑的小勺,看着十分欢快的小柯回了一声好,他的心头也甜蜜蜜的,随后将那一勺豆腐脑喝掉。
柳老爷子也好想念远在星冥帝国皇宫里的曾孙跟曾孙女,好想念在蔬果园不能与他相认的女儿,好想念在单族的顽皮丫头单璠,柳老爷子眯眯笑着,又尝了一口清香的豆腐脑,美美地知足了一下,感觉自己谁都见过了。
就在这个时候,柳正卯俯身贴耳,在柳老爷子嘀咕了几句,惊得柳老爷子朝着不远处望去,果真瞧见了一个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孩子,那孩子的侧面向着他,却是埋着头,目光时不时往他这方偷偷瞟来,看着他闪躲不急的目光姿态,柳老爷子觉着好熟悉啊,直到柳正卯再一次说道那男孩腰上挂着的玉佩,看得柳老爷子眼放精光。
“是小元!”
柳老爷子站起身来,高举着右手朝凌元喊道,“小元!你瞧得见老祖宗吗?!”
远处别家酒楼门前的石睡狮旁,人来人往,站着的凌元躲之不及,猛地一下转过了身去。
街对面的柳老爷子心性大好,就要一个人快步走来,幸好有柳正卯搀扶着,不然以老人家的腿脚,刚跨出两步就得摔倒。
大叔不肯认自己,凌元只能回到奶奶的家乡找慰藉了,但总是不被承认的种啊,羞耻心十足的凌元不敢与老祖宗相认,只能远远地望着,现在被认了出来,他也不准备逃,反正是老祖宗来找的他。
性子不够坚韧的凌元到现在还这么意气用事,他像个闺女等到老祖宗来到自己身后,直到老祖宗叫他:“小元,你来了城郭城,怎么不来见老祖宗啊,快快转过身来,让老祖宗好好瞧瞧。”
凌元一脸平和地转过身去,看着这位四年前在天古城里相遇的老祖宗,凌元不自在地笑着叫了一声:“老祖宗,小元来看你了。”
柳老爷子看着凌元的神情,大抵就猜得出他为何在此,看着都长了这么高的凌元,柳老爷子心情舒畅道:“小元啊,你可想死老祖宗喽,怎么看到老祖宗了也不来见啊,是不是身上没钱啦?”
凌元摇了摇头,道:“老祖宗,我还有钱,我是专程来看望你的。”
柳老爷子面相愁苦地浅浅一笑,多么懂事的孩子啊,只是心念凌元孩子从小没有爹,他就心疼得很。
紧紧地抓着凌元的手,柳老爷子眼眶湿润道:“来看老祖宗好啊,走走走,跟老祖宗回家,老祖宗给你认识一位兄弟,你们会很合得来的……”
凌元脚下懒散着,被手拄拐杖的老祖宗给小步拖走了,经过豆腐脑摊位时,柳老爷子没停下身来,边走边跟老琼华炫耀道:“琼华啊,你瞧,这是老夫的曾孙,你好好瞧瞧,是不是一表人才,是不是……”
柳老爷子是在向老琼华讲述一个事实,开心至极的老人家并不在意得不得得到回答。
老琼华一口称赞道:“老爷子好福气,两位偏偏少公子比起我老琼华一个刚断奶的孙子,真是好福气啊,哈哈哈……”
笑容灿烂的老爷子没让柳正卯搀扶,他的左手拽着凌元的手往前走着,精神劲儿十足的老爷子还反手持拐杖,凭空点了点远处的老琼华,以此表明他说的真对。
…………
柳胥让是个谦和的青年,他好花好草好鸟儿好蝴蝶,是位文艺公子,但在他经商的爹娘看来,就是个懦弱得没志向的人,可在一生都沁淫武道的老祖宗跟爷爷看来,这才是个好料子,只要给柳胥让加以磨砺,定能将家业守住。
柳家里的仆人最喜欢这个公子,比起家中的几位主子,柳胥让的爹娘让他们瞧着就胆颤,柳胥让的爷爷让他们遇见就不敢吱声,老祖宗柳老爷子另当除外,公子柳胥让的温润脾性,就是随着柳老爷子去的。
下午喝茶时候,柳胥让去找老祖宗吃清茶,四下找遍了都没见到老祖宗跟爷爷,还是两位婢女主动询问他,柳胥让才得知老祖宗跟爷爷出门去吃豆腐脑了。
两位婢女识大体,但还是对着公子戏谑道:“公子可真可爱,一个人满宅子地到处乱窜,就是不问奴婢老祖宗的去向,要是奴婢们不主动了些,公子爷可不是要找到天黑了去?”
柳胥让并不知道眼前的两位婢女在跟自己说笑,他认真说道:“这些事我都可以做的,在宅子里多走动走动,对身体好,自然就不用劳烦两位姐姐。”
被称作姐姐的两位婢女们,其中一位娇涩笑道:“能受公子一声姐姐,奴婢将来的几日都心头大好哩,若将来公子娶了亲,也不用媒婆了,洞房之日姐姐倒是能在旁指点一二。”
柳胥让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摇手道:“还早还早着呢。”
那婢女捂嘴窃笑,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那公子可是还没把人家杏姑娘瞧好吗?”
杏家姑娘杏青青,是柳胥让被爹娘给指认的娃亲,再过两年等杏青青满了十六,就能进嫁进柳家。但柳胥让直到知晓了自己有这个娃娃亲后,他也还没有见过人家姑娘一面,被认为是那种浪荡公子会去做苟且之事的柳胥让瞬间脸红,内向的他说不过精人事的姐姐,脚底抹油般地逃离了去。
宅子进门的院内,有一座壁雕,是前些年柳老爷子照着柳胥让的画作,找工匠雕刻而成,是一副雄鹰猛虎图,雄鹰高展翅膀,鹰爪猛击陆地王兽。
壁雕上端有泉水溢出,一撮清流浇灌整副壁雕的工艺,花了近万两白银,不说钱疼肉疼的话,这也是柳老爷子最直接关爱柳胥让的方式了。
柳胥让来到壁雕座前,慢慢静下心来,他打算就站在门口等着老祖宗回宅子。
不多时,笑容和煦的老祖宗带着凌元回来,嘴里有说有笑道:“小元啊,你就再这里多住几天吧,说不定住了之后,你还不想走了。”
一直被牵着手的凌元不太认真听老祖宗的话,他只顾着望柳家宅子的风景,觉着是出国这么久,瞧得最大气的一座宅子,光是门口的两尊石狮,就要比之前他在客栈门外打转看到的大了两倍不止。
柳老爷子看到门前一袭文衫的曾孙柳胥让,开口唤道:“胥让,你在正好啊,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位好弟兄认识。”
柳胥让的清澈眼神静静地看着凌元。
凌元感觉自己的面前是一座灵秀山峰,仙气缭绕,日光灿烂。
柳胥让走上前来,老祖宗跟凌元介绍道:“小元啊,胥让也是老祖宗的曾孙,跟你同辈,他年纪比你长两岁,你得叫他哥哥啊。”
凌元也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柳胥让,第一眼就知道是个读书人的样子,其实历经多难的凌元也是个会看人的主,眼前的柳胥让一身儒雅气息浓郁至极,像极了以前宫里头的教书先生,却要比教书先生多很多的深邃,并不是柳胥让本身持有,而是这股深邃声嘶力竭地跟在他身后,那深邃跟柳胥让的后背之间,就像是麦糖黏扯数下后的泛白糖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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