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崄巇山,苍灵门。

左柠和母亲在此已有小半月,母亲作为崄巇山的少主人,早已没了曾经的欢快活泼,每日准时给师傅老人家请安,除开师傅的公事外,她都时刻陪伴着。

私底下,左柠跟小叔林墨在潜移默化之下走得比较近,左柠这边自然不会太过主动,基本上在山里遇见了小叔,她都会好好地跟小叔说说话。

林墨会很主动地去琢磨侄女儿的去向,所以每天清晨都可以在某一条路上跟侄女儿偶遇。

苍灵门事务繁多,青使一众为求天下正道,不遗余力地平衡着道灵界秩序,就连林墨平时看见就躲的庄启圣这般孤傲的人,也已出门三日未归。

而至于林墨的师傅爵歌,他已受门主命令,去解决一名化境道者的屠杀案。

最轻松的青使也只有刚坐上宝座的左柠,不仅是林门主亲赐的封号,就连林墨这尊道上而立道者的探花郎,也亲扶其上位,没了竞争对手的第十二青使宝座,左柠这位帝国郡主,几乎坐得实至名归。

从起床到晌午的左柠一直魂不守舍,只因心头想要早早见到小叔,却一直拖到午时过后也不见人。

失落感与迫切感的挤压,让左柠失去了判断,此时她就是想要见到小叔,在她看来这很简单啊,怎就让她如此烦躁了?

国内的凌元这辈当中,左柠年岁最大,相较于凌元小子带着冲动的迫切感,左柠能做到不喜于面,自然就更愿意去等待林墨的突然出现。

走在崄巇山的山道上,左柠已经无数次觉着小叔会在前方的拐角出现,然后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可都不得意。

在被苍灵门收押的犯人们,比起帝国对待囚徒而言,他们是自由的,除开不能离开崄巇山外,犯人们在整座山里哪都去得,别觉着这看似放养的刑罚,没多刻骨,但这让曾经闲散惯了的犯人们,不能走出险巇山半步,无时无刻都是一种煎熬。

只因近三十年的规矩变不得,才会有林羡赠送第十二面青使令牌一事。

牌子是个好牌子,以给左柠免去了太多麻烦,能出现在崄巇山且畅通无阻的女子,从来就俩位,墨灵、凌萱。

前者去世多年,后者年岁也已四十,那些被关在山里的犯人们,在遇见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首要排除掉这俩人,所以轻者多瞟两眼,重者吹吹口哨消遣一番。

林羡怕的就是这一块,难免出现个别想要报复他的人,为求不给别人抓到把柄,这块令牌给了左柠,怎么都是划算的。

而自左柠佩戴后,青使令牌犹如煌煌天威保护着她,路过之地,具皆鸦雀无声。

左柠拿着一根从路边捡来的坚韧树枝,心不在焉地扫荡着路上齐膝的杂草,脑海里尽是小叔跑哪里去了的念头。

前边儿有一群小鸭子由母鸭带领着外出觅食,左柠也不让道,拿着树枝径直扫了过去,母鸭吓得拍动翅膀,嘎嘎叫唤,带着一群小鸭往回走。

无趣的左柠索性跟上,发现母鸭带着小鸭子们进了一处别院。

左柠驻步不前,院内有位中年人端着一盆小米,右手抓起洒在鸡舍里,他说道“我刚在山门,撞见一个自报家门叫隐宗阮青海的,上崄巇山来找林墨。”

院子里中年人背后的不远处,有人躺在躺椅上,老头的语气清淡“来就来呗,还能打起来?”

中年人语气高涨“诶……还真被你说中了,俩人打起来啦!”

左柠凑近了瞧,只见躺椅上的人嘲笑道“这隐宗的人没事儿做了?他们宗主唐玉斐什么货色,都不敢在林羡面前大喘气,这阮青海就敢上苍灵门跟林墨叫板了?二十几年前,他的大师兄敢来找林羡的晦气,被那单允好好地教训了一番,这阮青海凭什么来?”

中年人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在道上流传最广的而立道者中,有状元榜眼探花郎三人,这阮青海今年正好三十,位居榜眼,听外界对他的评价,似乎都是出奇的高。状元郎谭轩四年不曾露面,阮青海至今将首位替他保留,英雄惜英雄这方面,阮青海倒真有两把刷子,而至于探花郎林墨,阮青海跟他若是有过节的话,自然也就有架可打嘛。”

躺椅上的人呸了一声,不屑道“打个屁,哪里有榜眼跑上门来欺负探花郎的,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那院子由半人高的篱笆围成,左柠听得清楚,得知小叔被人欺负,当即高声问道“前辈,那隐宗的人在哪儿打我小叔?”

院内俩人齐齐望去,瞧见是新晋青使大人,中年人客气道“回青使大人,就在山门下,我刚从那儿回来,俩人真法技道都用上了,打得可真激烈,青使大人你要……”

没等那人说完,左柠急忙地扔下一句谢谢,就往山脚下赶去。

二十八年前,云族血手受上任族长命令凡斗殴致死之人,尸身全运送回族。

后才有隐宗弟子袁吉丢失一众师弟尸身。

失责的袁吉被师傅唐玉斐罚守祠堂十二年,期间单允曾得到消息前去探望,当时粘人的阮青海,提着扫帚非要袁吉师兄提点技道,袁吉瞧见使剑的大家在,索性就让在场的单允,点醒过阮青海一记回守剑。

同样是被单允教授过的俩人,阮青海与林墨俩人的思维上大不一样,因其心性,阮青海持大空济世一贯走霸道,林墨则横剑竖刀行礼智。

而擎身当真是比谭轩的仙道鬼术还要更精要的防御,赤手空拳的林墨足足与阮青海对抗了百来招,依旧不见败迹。

山门脚下,俩人各守一方。

“两年前,我在天古城向单允哥请教了一剑,同等境界之下,他以一步未退的技道,将我击退数丈之远,更以化境灵力的擎身,破了我苦修五年的烙刑。”

阮青海笑着问道“怎样林兄弟,尝尝我比两年前更精进的烙刑?”

山风吹过山门外,林墨意气风发,道“阮大哥,有什么你就使出来,只是咱俩打完了,还是兄弟啊!”

阮青海不以大哥自居,他见林墨如此豪迈,当着天下第一门的面,干脆道“那我也不藏了,你小心些!”

林墨严阵以待,他望见阮青海的目光真挚而火热,接下来的招数绝非之前的小打小闹,万不能坐以待毙,林墨以地守境灵力摸遍方圆百丈,他自信阮青海速度再快,也能第一时间感应。

林墨举臂一挥,空着手向阮青海急身掠去,此时从崄巇山山巅之上,飞来一把漆黑短刀,赫然便是林羡早期的随身之物,厥犁。

方才的上百招,林墨底细被阮青海摸个一清二楚,而至于阮大哥的技击之道,林墨尚且觉着摸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礼智已是林墨技道极限,唯有变法,此时他弃礼智不用,与阮青海同入霸道。

不修灵僵决带来的好处,是林墨凭着己身的僵尸体质,重新拥有了道力,道力与灵力的胶着,开出了一片新天地来,林墨持厥犁急掠的身形,夹杂火光,气势汹汹。

阮青海见此,体内气血高涨,单手法指向上一提,天上霎时间黑云密布,地表上粗如碗口圆径的石柱,拔地而起,挡在了林墨面前。

去路被阻拦,林墨脚下斗转,从另一方奔袭而来。

阮青海咧嘴一笑,整个地面同时涌出近百根根石柱,布型成圆,将林墨去向封死,牢牢将其困在。

林墨左顾右盼,巨大的石柱高耸入云,瞧得他心惊胆颤,细细观之,发现石柱之上,来回闪过的雷电,如壁虎安静地攀附。

林墨在想,这得什么神力才能造就?

沉静下来的林墨笑容灿烂,他朝囚牢外的阮青海道“阮大哥!你也试试我的狂剑啊!”

言毕,在这牢笼内,林墨沉腰提气,厥犁掉落,插入地底深处,一股爆流从林墨体内喷涌而出,风暴逐渐扩张,席卷周围,蔓延至通天的石柱,将其尽数包裹。

强劲的暴风,一圈圈旋转着,石柱却纹丝不动,是狂剑第四式剑焚风里有火,火呈风势,扫荡八方。

夹杂火势的风暴,上圆下尖,呈螺旋式,如白鲨捕食,出海又入海,倒挂跃起,直击地面上的阮青海。

阮青海哈哈大笑,以手中大空济世,引下天上悍雷,悍雷延伸开去,形成雷幕,挡在了风暴与他之间。

囚牢中的林墨为求尽兴,高高跃起,学着父亲仅仅与他展示过一次的剑刹姿态,人剑合一,力斩而下。

风暴变得更疯狂,狂躁地碰撞在雷幕之上,声响震耳,十里范围内,清晰可闻。

天上的风暴与悍雷屏障的两股势力,正无限地消耗着,林墨以僵尸体质对抗肉身阮青海,在灵力上大占便宜。

硬抗一记还算可观的剑焚,阮青海胸口激荡,他亲眼瞧见林墨拾起了厥犁,在石柱上劈出一道出口,已朝他奔袭而来。

阮青海万没想到林墨还有如此功夫,曾经以灵力引下悍雷,就以为自己成功了,直到两年前,瞧见了灵力外溢才知武道修行远非如此,今日他又将悍雷散布开来,形成雷幕已是极限,仰望天上依旧激烈的风暴,正钻噬着雷幕,但见林墨还能有潇洒的身形,阮青海意识到自己在灵力上远逊于林墨。

迫不得已,阮青海放弃与风暴的正面对抗,任由雷幕消散。

没了劲敌的风暴势头依旧,林墨不信阮大哥会束手就擒,心下一狠,火光冲天的风暴同他一道,朝阮青海席卷而来。

又是一阵地动,在阮青海身侧,突然破土立起厚达一丈的石墙,石墙足足长达百米,高十丈。

尘烟还未落定,风暴撞击在石墙之上,地动山摇。

林墨赞叹阮青海的扬长避短,将烙刑拿捏到极秒之处,拼不过灵力上的操控,也就只能以死物御敌。

四年前就算遇到化境的奉柯,林墨也只会死脑筋地送死,林墨知道自己若要站在阮青海的位置上,决然不会这般果断。

可林墨依旧奔势强劲,手中紧握的厥犁刀刃上,闪耀着天上映来的火光,林墨打算以一记奔袭,与阮青海定输赢!

果然还是托大了,一股气势瞬间冲毁了那席卷天地的火光,直至烟消云散,而单手持刀的林墨尽管施展了六安论述,但手中的厥犁突然脱手而去,惊呆之余,大空济世业已抵在喉头。

林墨睁目道“剑花!”

阮青海笑道“可不就是天行宗的镇宗之宝了,叫你小心了的。”

林墨讪笑着缩着脖子,瞟了眼抵在喉头上的大空济世,果然是把好剑。

将势一收,阮青海将大空济世收入剑鞘,林墨就凑到身边来,道“阮大哥,你究竟学会了狂剑几式?”

“两招……”

阮青海当即应答,又细想一番“刚才赢你的那招剑花悟得最快,后来看我大师哥用了一次剑焚,便又会了,其他的都还没瞧见……”

林墨滋滋滋赞叹阮青海悟性,阮青海对他也是夸赞“林兄弟能以左右手,各自成刀成剑,与我拼了百余招,之后又以自身为剑,施展剑焚,是我这么多年来见少有的天才,经此一役,将来我们肯定免不了一场硬战了。”

林墨连忙摆手,道“阮大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以一手剑花结束你我之间的切磋,用我天行宗的真法赢我,好让我面子上过得去,才不损我心境。依我看,若咱俩真要以死相拼,技道一百招内我必败,真法更不用提,烙刑没有直接从我头顶压下来,还给我时间蓄势尚未熟练的剑焚,已很给我面子了。不过倒有一点,你从头到脚都小看我了,我识时务,识时务的啊。”

阮青海被林墨弄得可笑,正不知该如何说他时,忽听远处有人叫喊道“小叔……小叔……”

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林墨与阮青海一同望去,只瞧见一位杏花似的姑娘跑来。

“小叔你没伤着吧?!”

赶到现场的左柠还在山道上,就瞧见了山门外的打斗,吓得她连跑的力气都快没了,到了小叔面前,已累得气喘吁吁。

林墨道“柠儿,我很好,刚跟阮大哥切磋着玩。”

“有你这么玩儿的嘛?你瞧瞧那些,打得那么凶,你是不要命了!?”

左柠抬臂指着周遭,满地的沟壑,高耸入云的石柱,百丈长却已残缺的石墙,呈现在崄巇山山脚下的场景,已是满目疮痍。

林墨被左柠教训得哑口无言,他俩手心掌在左柠太阳穴上,笑道“好啦,小叔知道错了,柠儿可别气,小叔心疼诶。”

在场的阮青海法指一凝,默念的同时,那好似窜入天空的石柱,急速缩回了地面。

担心小叔安危的左柠委屈得落泪,她微微颤抖的嘴唇映进林墨心头“你跟凌澈一样,都喜欢打架,她是公主我想说又说不得,怕她拿身份压我,可要是你们都有个闪失,我会伤心,林爷爷会伤心,我爹娘都会伤心……”

感情上的事,在阮青海看来自己很多余,他转过身去,稍稍离俩人远了些。

林墨轻轻地将侄女儿拥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我跟阮大哥是很要好的弟兄,出手都有轻重,不会有事的。”

左柠也听不进去林墨的话,在他胸怀里哭着。

榜眼阮青海在道上名声鹊起,那些与他主动示好的道者,一脸严肃的阮青海从来就没理会过,作为隐宗十几年来唯一出宗历练的他,架打得场场精彩绝伦,为隐宗造势造面,算得上功德圆满。

但在外界能与阮青海称兄道弟的,却也有只林墨一人,抛开俩人身份而言,阮青海看中的是林墨对他的信任,万没有做陌路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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