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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前面就是寿春城,此时回头还来得及。”船上陪同出行的参军权翼进船舱向姚襄禀道。
姚襄箭步登船头远眺南岸。只见寿春城影影绰绰,八公山上草木依稀可见。
“寿春形胜,控扼淮、颍,襟带江沱,东南之屏蔽,建康之锁钥。”望着眼前烟波浩渺之境,姚襄却无心情欣赏,眼下羌族陷入困境,“如今氐人势大,吾不能及也。秦兵攻我,我已败亡三万余户。又战于麻田,若非姚苌让马于我,我几不能复见诸位。向南渡淮,我部族乃北人,淮南乃晋室之地,必不能容我。形势危急至此。晋兵又陈兵淮南,虎视眈眈,虽说我已投诚,然自父亲逝世,本想隐瞒,却连遭败绩,如今晋室已经得知家父逝世的消息。谢尚已传书晓谕我等前来会见。虽未言斥责,然言辞却暗带机锋。”
姚襄只叹了一口气道:“晋师如今誓言北伐中原,恢复两都,我羌族之众如今立身之地正好在其必经之地。如今我兵微将寡,力不能抵,若其攻我,我必不能抗,为求羌族长远之计,我不能不见他。”
权翼只劝谏道:“将军,陈郡谢氏,素有清名。谢尚亦有‘坐中颜回’之称。将军只身赴约,其意纯良,想来也不会对将军行不轨之事,就是只怕……”
姚襄决绝道:“子良(权翼的字),放心吾已命幼弟姚苌暂令我诸军各事宜,若我有不测,不致大乱。”
权翼只附在他旁边,无奈的说道:“为我羌族部众计,也不得不如此。”
北来的小舟缓缓停泊在寿春城外的码头上。却见戴施等人已早已在岸边等候
姚襄缓步下船,只向戴施行礼道:“北来之人不及问候谢将军大驾,今四方未靖,道路阻隔,故而迟来数日。”
戴施只笑道:“谢将军已在帐中等候多时,请。”
姚襄随众人来到谢尚大帐内,只见大帐内外皆立军士,执刀在手,甲胄在身。不由得寒光凛凛,四下似有刀斧手,隐隐却是有杀机。
见此姚襄不卑不亢,只行过礼笑道:“素闻谢将军性至纯孝,待人颇以为诚,世人常曰:坐中颜回。今之一见却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一旁的陈逵却是不满,怒斥道:“足下丧地辱师,先败冉闵,后败于麻田,丧家之犬至此,何来如此诡辩之词?”
“哈哈。”姚襄笑道,“素闻天下文教礼乐尽在晋室,今之一见名不符实。古云:‘周公,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今我倾心来投,却不见谢将军以礼相待,反而以甲胄相逼,诚使世人寒心。”
谢尚不愠怒,只言道:“如今多事之秋,为防不测,勿怪。”随即示意旁人,将甲胄之士尽去。随即命人道:“赐座。”
姚襄只一拱手道:“多谢仁祖(谢尚的字)。”
闻及只称谢将军的字,陈逵怒目而斥:“大胆,我尚且称呼谢将军,你怎可直呼将军名讳。”
姚襄眼睛看着谢尚,不及旁人,言道:“将军待我以朋友之礼,我亦待将军以朋友之礼。我称谢将军字,岂非以朋友待之。”
姚襄见也不见陈逵,只道,“将军仁德待士天下闻名,若非旁人无心,岂不是让将军落得一个怠慢士人的名声。”
陈逵刚要发作,谢尚只示意其稍安勿躁,只笑称:“素知姚将军有勇略,岂不知也是巧言令色之徒。”
姚襄只拱手对道:“‘进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我羌族之众虽名为戎狄,自汉末以来,迁居陇西百年。武帝之后,世居中原以历三世,胡汉杂糅不分你我,中原之礼乐文教,吾辈无不乐学而云从。且我而来,非为求将军,而是助将军。”
“助将军?好一张利口。”戴施从旁站起,只质问道,“汝等一连数败,只苟延残喘在淮泗之畔。粮食枯竭,兵源枯竭,加之祖居之地以被苻氏所占。天地之大,几无汝羌族之容身之所,若非晋室宽宥,许其父亲纳降以归我。汝等已是孤魂野鬼,死无葬身之地。”
姚襄只略一暼道:“虽然我军屡败,然如今羌族之众纵横中原数十载,南征北讨不计其数。若非家父讨梁犊,石氏岂能今日才灭。我羌族虽逢一时败绩,然我非我羌人战不力,实乃气运不及。”
陈逵只反讽道:“素知夷狄之人知小礼而无大义,畏威而不怀德,今之一见果真如此。汝父已死,汝却秘不发丧,仗姚弋仲之名四面征伐,却皆逢败绩。向使我晋军势衰微,汝岂非要兵戈南向以渡淮水,窥我王幾。”
姚襄毫不必然,反驳道:“吾等羌人起于陇西雍凉之地,本意非图中原。今中原失序,石氏倾覆,吾等何以为托?先父临终之时,叮嘱我当尽臣节,无为不义之事。我羌族不愿与晋室为敌,只和中原四方互相交攻。向使石氏不灭,石氏逆孙冉闵不叛,氐人势大。吾何以孤身南渡以会汝。吾之羌人只愿西遣以入函谷,复入起家之地,至于江南之地,非吾之所愿也。”
姚襄只近前一步,向谢尚单膝跪下,拱手道:“今氐人苻氏方强,已据三秦之地,其势已成,其狼子野心不止于此。吾等羌人愿做先锋,克贞晋室,复长安以待王师。”
这时一军士入帐,只向陈逵,耳边说些悄悄话。随即陈逵震怒道:“汝虽只身来投,然在淮水之北陈兵以北可畏虎视眈眈,这又作何解释?”
姚襄进逼陈逵,其势颇有居高临下之气,言道:“自古有有文事者,必有武备。吾幼弟领军陈兵淮北,自保而已。若晋果纳我等,吾必领军以作先锋。若晋不纳我等,如今四方相攻,慕容燕国倾力南下,我羌人投之必许以高位。诚为将军计,若弃我部族不纳,拒之,徒为晋室复又增一石虎,吾窃以为不知。”
言及此,谢尚只拍案而起,缓缓走下,说道:“姚景国之言振聋发聩,我晋室北向欲复两都,洛阳,长安志在必取。今得景国之助必能如虎添翼。”
姚襄只长出一口气,“谢公远略,吾等感佩。”
“来人。”只见谢尚只命旁人举两樽酒近前,说道。“谨以此爵,愿你我能戮力同心,共克敌寇。”
饮毕,随即便命道:“来人,宣读召命。”
随即从帐后走出晋廷使者,宣读道:“咨尔姚襄,虽处戎狄之境,独慕晋室,其心可悯,特封姚襄为平北将军,并州刺史,即丘县公,持节,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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