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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临川茫然,

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他印象中好像有个叫陈……陈什么的,他封了个什么王后的妃子吧?

当时听完就说这不怪他,不是他的错。又嘴里念叨着什么病娇、变|态、感化??

之类的。

之后又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看着他, 劝他不要为了先皇报复自己, 原生家庭固然对人很重要, 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牧临川觉得, 怪啰嗦的。

指手画脚的, 嫌烦, 没几天就把她丢出去喂了老虎。

不过变|态这个词来形容他的确很合适, 牧临川不要脸地照收了。

犹豫地放下筷子,陆陆拂拂心知自己听了这么多隐秘的宫闱秘史,命已经由不得她了。

可拂拂觉得,再怎么着她也得争取一下吧?

少女想了想, 眼里闪过了一抹壮士断腕的悲壮之色, 小小声地说:“陛下如果哪天要杀了妾, 能不能挑个不怎么痛苦的方式?”

丢虎园就算了吧,想想都好痛。

她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她只是单纯怕疼。一想到法裕与之前那个内侍的死,拂拂就忍不住感到一阵蛋疼。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皱紧了鼻子, 闭上了眼, 是一口气说出来的。

她的眼睛很清很亮, 气质温和又有些犟, 很容易便叫人想起山野中的兰花草。

她说这话是认真的。她倒是不蠢, 该淳厚的地方淳厚, 该机灵的时候机灵。

陆拂拂身上的这股机灵劲儿倒与牧临川见过的都不同。

他成日里四目相对的那批王公士庶,哪一个不是人精,也只有有这尘世里滚出来的心机, 才能站到他面前来。

而陆拂拂的心机,几乎是一种山坳里野兽趋利避害的直觉与聪敏。

牧临川虽然这么想着,双眼却还是被什么东西刺到了,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垂下了眼,他不为所动地想。

他的确有过杀她的念头。

他杀人一向没什么理由,这就好比一个旧物什,他厌弃了,放着也是占地方,随手丢了或是杀了。

可如今——

少年抬起头,无辜又疑惑地看她,纤长乌黑的眼睫一眨一眨的:“谁说要杀你了?你怎么这么不禁吓。”

“孤这陈王后,犯了个错。”牧临川道,“孤杀人倒不是因为我有个悲惨的童年。”

少年勾唇一笑,眼睫扑闪扑闪道,“因为我本来就是个变|态。”

他这悲惨的童年不过是让他提前觉醒了。

他变|态得有自知之明,变|态得贼快乐。

“不过,阿陆。”牧临川翘着唇角,眼中熠熠生辉,“孤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拂拂心里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他以为她会信他的鬼话吗?她要是信了,下场绝对和那位疑似穿越前辈的陈王后一模一样。

但愿这位陈王后死后只是回到现代了。

心中沉了一口气,在明知道牧临川是满嘴谎话之际,拂拂甜甜地笑起来,柔声说:

“倘若陛下日后还想说话,可以下次再来找我,反正我已经知道这么多了。”

牧临川猛地一噎,脸上那无辜的表情渐渐地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尤为复杂的神情,忽而紧紧闭着嘴,不吭声了。

陆拂拂这样,让他感觉自己特混蛋。

正儿八经的那种狼心狗肺的,狗咬吕洞宾的小疯子。

……

陆拂拂回去之后就做了个梦。

说是梦倒也不准确,而是又进入了一个崭新的记忆副本。

眼前浮现出一行行泛着电子蓝光的小字。

【1.聆听牧临川的童年往事(已完成)

恭喜你得到一张CG“席间絮语”

解锁奖励:大菩提寺

是否领取奖励(是/否)】

抱着多了解牧临川一点是一点的心态,陆拂拂眼睛眨也没眨,果断地摁了个是。

来吧!!就算前面是狂风暴雨,为了幺妮,她也要让苍天知道她绝不认输!

经过【人皮鼓】副本的锻炼之后,她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大菩提寺副本生成中……Loading……】

太咸元年,大菩提寺。

失重之感猛然袭来,拂拂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晃了晃脑袋,目光一点一点恢复了焦距。

落在了不远处的山门前。

但见门前有四力士,四狮子,绵绵青山中隐约可见宝塔骈罗,列钱青锁,房庑连属,庄严威赫。

拂拂伸出手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依然是小孩子的手。

那这回她的身份又是什么?

陆拂拂正迟疑间,身后一个小沙弥突然快步走了过来。

“拂拂,快些,再不去斋堂就误了饭点啦。”

小沙弥生着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十分真诚。

拂拂一头雾水,任由这小沙弥带着她往斋堂的方向走。

这就是所谓的接引NPC之类的?

她也不是没玩过游戏,幺妮之前老不学好,她特地跑遍了全镇的网吧去捉她,结果糊里糊涂地反倒被幺妮摁在了桌子前,陪着她打了一下午的游戏。

在前往斋堂的路上,在拂拂有意无意地小心试探之下,终于摸清楚了自己眼下的身份。

她叫陆拂拂,是寄住在大菩提寺的孤女。

本是随父母上京做生意的,未料路上遇到了山贼,母亲为保护“她”死在了乱刀之下,父亲侥幸捡回一条命,却也身受重伤,在银钱被劫,身无分文的情况下,父亲带着“她”借住在了大菩提寺,没多久,便不治而亡了。

大菩提寺的比丘们正商量着为她寻一户人家收养。

这段时日,她便暂且寄宿在了寺内。

大菩提寺是大雍国寺。

大雍尚佛,常有勋贵人家将自己的子女送入寺庙中修行。这些权贵子孙,行事乖张跋扈。大菩提寺对他们也往往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闹得过分,便也随他们去了。

彼时佛教刚传入中原没多久,佛典不全,戒律也不及后世那般严厉。

拂拂快步跟上了小沙弥的脚步,和他一块儿往斋堂的方向赶。

还没走到一半,就撞见了一起“校园暴力”。

几个衣着富贵的男童,围作了一圈,嬉笑着。

圈中央的小男孩,被他们团团围住,低着头,垂着眼。

他生得玉雪可爱,海藻般乌黑卷曲的长发披落在肩头,一双红瞳如烟霞落水。

或许是因为体弱多病,颊侧泛着淡淡的潮红,如微醺般冷艳绮丽。

“喂,你阿父是怎么死的?”为首的男童,笑着推了那男孩一把。

“烧死的!”

“烧死的!”

其余的孩子“哄”地大笑道。

“错了!”那男童笃定地笑道,“是被这丧门星克死的!”

谢临川这人,出生那天克死了父亲,可不正是不详的丧门星吗?

男童挤眉弄眼地问:“我听说连你阿母也不喜欢你,可是真的?”

“你阿母疯了!你阿父被你克死之后,她就疯了!”

“丧门星,克死了自己阿父,又逼疯了自己阿娘!”

男童年纪虽然不大,但常年耳濡目染之下,已学会了几分轻薄的习气。

见男孩儿不作反抗,他眼珠子一转,不由笑着摩挲着他白皙的肌肤。

“不过,你阿父与阿母不喜欢你倒也没关系,毕竟法裕喜欢你不是?年纪小小,便已经学会以色侍人了哈哈哈。”

“听说你长那么大还尿床?”

男孩儿没有任何反应。

“你说话啊!”为首的男童看他这么久了都没反应,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恨恨地推了他一把。

“傻了吗!”

男孩跌坐在地上,也依然一声不吭。

男童怔了一下,灵机一动:“傻子!谢临川是个傻子!你们看!”

众人深以为然。

“丧门星!”

“傻子!”

“快滚!离佛门清净地远点儿。”

“长这么大还尿床!不知羞!”

拂拂看着这一幕,几乎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男孩儿可是牧临川这小疯子啊!

这几个熊孩子是不要命了吗?

熊孩子不学好,到头来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拂拂怔怔地看着眼前跌坐在地上小牧临川,心里十分复杂,有点儿酸也有点儿软。

虽然牧临川日后长成了个混世魔君,但此刻还是个任人欺凌的小可怜,又被法裕那死恋童癖蹂躏了好几年。

她一颗心十分不合时宜地就软了下来,甚至想豁出去算了,拨开这群熊孩子,拉起牧临川就跑。

就在这时,身旁的小沙弥忽然忿忿不平道:“是朱玠和马聪!”

“又是他们!!他俩惯会欺负人。”小沙弥咬紧了下唇,扭头看向了陆拂拂,“拂拂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快步跑向了人群中。

拂拂愣了一下,拔腿跟上,“等等我!”

“朱玠,马聪你们又欺负人!”小沙弥瞪圆了眼,怒道。

一众孩子闻言一愣,目光落在小沙弥脸上,又笑开了。

为首的被称作朱玠的男孩,笑道:“宗住你又来逞英雄了?”

这名唤宗住的小沙弥在大菩提寺的孩子群里几乎毫无威信可言。

马聪上前走了两步,一把就将他推倒在地,众人“哄”地一声再度笑开了。

“呆子和傻子,正好一块儿玩。”

小沙弥面皮薄,又羞又怒,委屈地红了脸,直掉眼泪。被朱玠几人团团围住,内心涌出一股孤立无援的无助感来。

他下意识地扭过头想要寻找同盟。

然而谢临川却看也不看他,男孩儿猩红的眼里有几许平静也有几许困惑,仿佛众人的言语侮辱丝毫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小沙弥怔怔地睁大了眼,眼泪悬在了眼眶里,欲掉不掉的。

他搞不懂被欺负的是牧临川,他怎么能一点儿都不委屈生气呢?

就在这时,一抹鲜亮的人影闪过,像是一朵被疾风吹来的杏花。

陆拂拂忽然像一头愤怒的小牛犊一样,气势汹汹地抡起棍子,杀进了包围圈。

众人俱都被吓了一跳。

小女孩穿着一身杏子红的襦裙,这是如此鲜亮的颜色,像是骤然开出的一朵朵杏花,在佛门清净之地,也只有陆拂拂这个女孩子会这么穿。

小沙弥又惊又喜,“拂拂!!”

朱玠几人面色一变,“陆拂拂,关你什么事儿?你过来干嘛?”

陆拂拂看也不看牧临川与宗住,女孩愤怒地睁大了眼,像只护崽子的小母鸡一样,高高地翘起了尾巴,昂起胸脯,张开双臂将牧临川与宗住护在了自己身后。

一边挥舞着棍子驱赶着朱玠几人,一边振振有词:“快滚快滚!我已经告诉维那了①!你们就等着瞧吧!”

细细的小木棍被她舞得虎虎生风。

拂拂仗着自己生理上有小孩的灵敏度,心灵上有成年人的心智。

抓住机会,啪啪啪一顿狂抽,在朱玠几人身上连抽了好几下。

抽得朱玠皱紧了眉,气得暴跳如雷,哇哇大叫。

又是畏惧于她手上的棍子,又是畏惧于她口中的维那。

“你这个疯子!!”

朱玠一咬牙,不甘心地蹬了陆拂拂一眼,脚底抹油地溜了。

一众熊孩子顷刻间如鸟雀散。

“来啊!”拂拂挥舞着棍子,气势汹汹地骂道,“来一个我抽一个!来一双我抽一双!”

累死了。

眼看熊孩子终于跑没了影,拂拂重重地叹了口气,甩着酸胀的手臂,转头去看小沙弥与牧临川。

“你们还好吗?”

拂拂丢了棍子,犹豫着问道。

女孩梳着双髻,大红的缯绳垂落,她蹲在他们面前,额发温驯地垂在眼前,两只眼睛如同葡萄一一样,黝黑乌亮,澄澈干净。

白净微丰的脸看着乖巧,丝毫看不出来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

小沙弥全然呆住了,磕磕绊绊道:“还、还好,拂拂你?”

“维那真的来了吗?”

陆拂拂皱皱眉:“我骗他们的。”

谁叫他们这么不禁吓。

小沙弥发出了一声惊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叹息了一声:“拂拂你真聪明。”

陆拂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牧临川。

或许现在改叫谢临川。

这感觉十分微妙,昨天这小暴君还在宫里招摇而过,今天就变成了没爹没娘的小可怜。

被朱玠推倒在地,他脸在地面蹭了一下,颊侧被尖锐的石子割出粗糙的血痕。

“呀!”小沙弥惊叫道,“谢临川你流血了!”

“你没事吧?”拂拂朝他伸出了手,心里打起了小鼓,紧张地问,同时也做好了牧临川不搭理自己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谢临川竟然十分乖巧。被她拉起来后,轻轻地说了声:“多谢。”

这一副温驯的小可怜模样,哪有日后狡狯反复的影子。

拂拂和他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

犹豫着又开了口:“你不反抗吗?”

闻言,谢临川露出个困惑的表情:“我为何要反抗。”

拂拂震惊地舌挢不下:“他们打了你,你要打回去啊。难不成你还任由他们欺负你不成?”

不是吧?小时候的牧临川是什么小可怜灰姑娘?难道说席间牧临川和她说的什么杀了法裕都是编出来吓唬她的?

牧临川静静地看着她,摇摇头:“他们虽然欺我辱我,却同时也是在助力我修行的逆境菩萨。”

拂拂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不由怔住了。

逆……逆境菩萨……?

这个说法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不就是在自我安慰,忍气吞声做鸵鸟吗?这口鸡汤简直又苦又涩。

拂拂不大适应地皱起了眉。

她讨厌挫折,活得好好的谁想经历挫折。

她更不会感谢这些给她带来痛苦的人和事。说什么这些会让你变得更为强大,这她更不能苟同了。

她凭什么要感谢这些小王八羔子和小贱|人们。

彼时拂拂还不知道牧临川口中的“逆境菩萨”是何意,等知道这“菩萨”真正的含义后,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牧临川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他面上露出点儿犹豫之色,朝陆拂拂与小沙弥行了一礼,谢过了他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离开了。

经过这一遭,两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匆匆地用过了膳食之后,便回到了斋房。

“对了,拂拂……”离开前,小沙弥欲言又止道,“晚上你就别出去了。”

陆拂拂好奇地问:“为什么?”

小沙弥面色白了一层,“法裕师叔被人发现死在了大殿里。”

一想到寺里疯传的法裕师叔的死状,牙关直打颤。

“听说法裕师叔死得很很惨。凶手到现在还没抓到呢,总而言之,夜里你别出去了。”

小沙弥抬起眼,担忧地说,“你一个女孩,夜里出去危险。”

拂拂:……那你有所不知,凶手不久前还和你说过话呢。

小沙弥的提醒也是出自善意的关怀,拂拂当然不会拒绝,露出个笑,“好,我都听你的。”

小沙弥雀跃地说:“嗯嗯!那我明天再来找你一起玩!”

“路上小心!”

……

回到屋里后,拂拂趴在桌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会儿想着法裕,一会儿想着牧临川。心像是被丢进了油锅里一样,分外煎熬。

要趁着这个机会出去看看吗?

她当然不害怕什么所谓的杀害了法裕师叔的凶手,好不容易来一趟,能多了解牧临川一点就是一点。

拂拂这么想着,飞快地跑到衣柜前,翻出了小斗篷给自己围上,提着灯笼,怀里揣着火折子就出去了。

大菩提寺有夜禁,每晚都有僧值巡夜。

她不是大菩提寺的弟子,身份较为特殊,自然也不受寺规限制。

此时已经到了秋天的尾巴了,秋风瑟瑟,半夜走在寺中,哪怕裹着斗篷也冻得拂拂直哆嗦。

走了没几步,寒风忽然送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

拂拂脚步一顿,怔在了原地。

不是吧?难道怕什么,就来什么??

咽了口唾沫,拂拂小心翼翼地吹灭了灯笼,循着血腥味儿的方向往前走去。

一路来到了禅堂,进门是一间过厅,绕过正壁,折进一段巷道,便到了屋前,屋前以布幕遮掩。

越靠近禅堂,这股血腥味儿便越重。

拂拂指尖都被冻僵了,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长夜中分外明显。

小心翼翼地撩起了一角布幕,眼里映出禅堂中的景象后。

陆拂拂双腿一软,差点儿没压抑住惊叫。

这这这这,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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