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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贾明的斡旋,阿柿没有被押进县衙,而是被关在了她客栈的房间里。外面始终有两三衙役把守,不准她出门离开。
天一点点暗下去,大片的云都染上了暗色。
阿柿等呀等呀,始终没能等来贾明的影子,只有陆云门来了,给她带了治外伤的药粉和一包刚做好的热乎杂果子,然后,他问了她几个问题。
对于他的问题,阿柿也是实话实说,回答他,自己的确丢了一只鞋,是在偷走小山猫、跳窗时落下的。
至于“在屋里时有无发现奇怪的地方?有没有听到什么其他的动静?”,她都摇了头。
屋子里的她已经换上了日常所穿的麻布胡服。
衣裳翻领小袖,一看便是由穿旧的男服改小的,边角都有针线痕迹,但她穿着还是颇为空荡,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秾艳的妆也早就卸掉,此时正素着张干净的脸。
陆云门也是这会儿才真正看清了她的模样。
眉骨鼻梁间确有些北蛮人的影子,但更多的,还是像大梁的小娘子。
尤其她的脸颊,圆润润的,虽然同她过于明亮的眼睛相比,她其他处的长相都不算出众,但仍旧十分讨喜可爱,像极了陶俑美人图里最娇憨的偷吃小仕女,谁见了都愿意多看一眼。
可是此时,她的眼睛却一点都不亮了。
杂果子放在膝上,面食被充分烤后的香气十足,空气中还弥漫着它甜丝丝的馅味,但她却一点想要吃的意思都没有,相当没有精神。
屋子里的气氛也低低沉沉的。
就在这时,随着外面衙役的传报和门的推开,一只白色的大鸟迅猛冲撞进来!
那是一只黄喙灰爪的白鹞,英姿神气极了,扑过来的一对利爪简直就是对铁钩子,毫不费力便能将人的眼珠抓出来,又凶煞又霸气!
但一落到陆云门肩上,它马上收拢好自己的羽毛,一下子变成了白白一小团,在少年的耳边,挺着胸脯,呦呦呦呦,清脆地啼叫。
它的出现,倒是让一直惴惴不安低着头的阿柿睁大了眼睛。
陆云门“因为出了命案,你又牵涉其中,李县令便向州府传了信,要我这个译语人再在金川县多待几日。看来,传信的人把我的行李也一起带过来了。”
见阿柿好奇地盯着他的肩头的鹞鹰,少年便抬起手,让白鹞跳上他的小臂,送到阿柿面前给她看。
白鹞也因此扭过了脑袋,望向阿柿……
叮!
两双圆眼睛自此对到了一起!
两个小动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瞳眸中噼里啪啦,雷电交加,好像谁先移开目光、谁就输了一样!
最后,还是白鹞先不理阿柿了。
它“呦!”地响亮啼了一声,紧接着就一头扎进了她膝上的杂果子里,锋利的黄喙把一袋杂果子迅速咬成了面渣,吃相非常猛禽,简直堪称血腥!
阿柿像是被惊到了,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动也不敢动。
陆云门也有点意外。
这只白鹞血统极佳,平日里很是高傲,瞧不上的人,若不是有他的命令,它连看都不屑看。
方才,他把它送到阿柿的面前,本意只是想让她近处看看,并非想让它们亲近,也没想吓唬她。
毕竟,照白鹞以往的性子,一定会立刻撇开头、不屑与她对视才是。
可它不仅看了她好一会儿,还在之后主动去吃了她面前的食物……
因为心里奇怪,他伸手去就救她的动作就做得晚了片刻,晚到阿柿已经被吓得眼神都恍惚了。
“起来。”
陆云门敲了一下白鹞的脑袋。
白鹞马上把头从袋子里伸了出来,呦呦叫了两声,开始扭头梳理起羽毛里的果子渣,把烤干的面渣和里面的红豆渣甩得到处都是。
食渣四溅时,阿柿使劲地闭了闭眼睛,仍旧是害怕到完全不敢妄动的样子。
直到感觉陆云门把白鹞拎走,她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点点眼睛。
白鹞已经立到了对面的屏风架子上。
阿柿松了一大口气,这才想到要轻轻地问陆云门“那只鸟,它叫什么名字呀?”
“它还没有名字。”
陆云门看着阿柿的鼻子尖。
上面,沾着红豆泥。
她的鼻尖本来就圆翘,红豆泥粘在上面,就像给鼻尖戴上了一顶小小的红帽子,让人很难不去留意。
“这本是有人送予我长姐独子的贺岁礼。”
他平静地将视线从红鼻尖上移开,只看着小姑娘的圆眼睛。
“但她那独子尚且年幼,长姐怕他不知分寸、被它伤到,便把这只白鹞寄养到了我身边。待长姐的独子稍大些,我便会将这只白鹞还回去,由他来为它取名。”
阿柿的眼中现出了不解“你把它养大,却连名字也不能给它取,还要把它给别人?”
她似乎很为他生气“凭什么呀?”
陆云门笑了笑,向着白鹞望了一眼“能与它相处、陪它长大,便已经是一件趣事了。我也从中获益甚多,十分知足。”
“好奇怪呀。”
阿柿问“你不喜欢它吗?”
少年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阿柿“如果是我喜欢的东西,我才舍不得再给别人。”
就算毁掉,也绝对不给。
少年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看着她,未出声。
阿柿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仰起头,又开始兴致勃勃地望向白鹞。
忽然,她的神情凝住。
在明显犹豫了一小会儿后,她认真地看向陆云门“我能给它点一支香吗?”
“它的身上缠着一只很虚弱的独眼鬼。好像是因为被它啄瞎了左眼,心中有怨,所以不肯走。”
她又盯了盯白鹞。
“那只鬼已经很虚弱了,对我造不成任何威胁,只用花一点点力气就能驱赶走。但如果让那只鬼一直留在它身边,很可能会让它变得容易生病。”
陆云门定定看着阿柿。
白鹞甫一出生就被迫同它的双亲分离,因此生性刁恶,刚被送进他长姐家中后不久,便啄瞎了养鹞内侍的左眼。
也是因为此事,他的长姐才将这只白鹞交到了他的手里。
可这件事在发生的当天便被捂了个严实,根本就没有传出过。
“对、对不住!”
阿柿见陆云门没有出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后悔地扯了一下胡服的革带。
“是我冒犯了。”
她急得小拳头都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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