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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钟粹宫的广场上,春翠正端着一杯茉莉茶,看到了迎面而来的芸萱。
“这是给皇后娘娘的吗?”芸萱问。
“恩。”
“来。给我吧。”芸萱接过春翠的托盘,“你下去歇着吧,这里有我盯着呢。”
春翠吐了吐舌头,“是,谢谢云嫔娘娘。”
昨夜,刚刚下了一场秋雨,风雨过后,宫内甬道多湿滑,我便免了今早的请安。前几日,小华子在寝殿前打造了一个木制的大花槽子,从花房移植过来了十几颗栀子花,现下正值开放,一股股奶香味儿从窗根下飘进寝殿内,我坐在窗前的榻上,嗅着栀子的花香,手里摆弄着一个小面人。
“娘娘,茶来了。”芸萱从殿外走了进来。我看的入神,竟也没听到她的声音。
“娘娘?娘娘?”
“恩?哦,芸萱来了,坐吧。”我将手中的面人放在了木榻中间的小方桌上,“我让他们都在外面伺候了,你自己想吃什么点心就拿。”
芸萱将茉莉花茶放在了圆桌上,走到我的旁边,从方桌上拿起了那只面人,那面人已经有些微微褪色,但是所塑造的一男一女,还是笑的那样的纯真。
“主子,这么多年了,您还保存着。”芸萱问。
“我们毕竟是从小长大的情分,本宫总觉得,那安德海就是海子。”
“只不过兰贵妃看他看的紧,咱们也没有单独召见他的机会。不过奴才听说他接替了陈光,那么以后娘娘您召见内务府总管,可就是兰贵妃无法干涉的事情了。”
“其实本宫心里,既盼着他是海子,又盼着他不是海子。每每看到这个面人,小时候的一幕幕便会浮现眼前。本宫始终不明白,他为何要做了太监,又为何处处与本宫为难。”
芸萱把小面人放回了原处,从桌上拿起茶杯,“秋天干燥,喝口茶润润嗓子。外面天气不错,日头也出来了,一会儿奴才陪您出去走走。”
“也好。”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你今日是自己来的?宫里的宫女太监呢?”
“小红和小秀去了秀坊,紫兰和紫玉去了御茶膳房,还有两个我让她们留在宫里守着了。都这么大个人了,奴才也不会走丢的。”
“那太监呢?怎么一个也不跟着?”我问。
“早起被叫去内务府训话了。也不知道搞得什么名堂,把奴才和玉嫔那儿的太监全叫走了。”
“也罢。”我放下茶杯,“咱们去皇贵太妃宫里看看长颈鹿吧,那小家伙愈发的长大了,怕是过不了多少时日,就得送去西郊的鹿苑了。回来再让小牛子送你回宫。”
“那奴才给您梳妆吧。”芸萱说。
“不碍事,皇贵太妃又不是外人,这样家常最好。”说着,我站了起来,芸萱上前扶着我的胳膊。
“小华子,小牛子。”我唤着他二人的名字,却未见回答。
“小华子,小牛子?小佑子?”我站在正殿的大门口,洒扫庭院的小宫女们跑了过来,我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小太监的踪影。
“主子,主子。”春翠听到我的声音,从厢房跑了出来。
“人呢?”芸萱问。
“一早都被叫去内务府训话了。奴婢方才去御花园采摘晨露和茉莉花,一时大意,忘记向娘娘呈报了。”
“内务府?莫非是安德海?”我问。
“安德海是四品内务府总管太监,他的传召,小华子等人也不敢违拗啊。”春翠道。
“真是放肆。连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也敢说带走就带走。”芸萱说着,走下了台阶,向我行了个礼,“皇后娘娘,请准许奴才前往内务府,训诫安德海。”
“算了。”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秋高气爽的苍穹,点缀着朵朵云彩,“安总管刚刚上任,还是要给他些颜面的。”
“娘娘,您就是觉得他是海子,所以。。。”春翠瘪鼓着嘴巴。
“春翠,越来越放肆了,怎么跟娘娘说话呢。”芸萱道。
“好了,陪本宫去寿康宫吧。”我说着,朝着芸萱和春翠笑了笑。
内务府后院的偏殿里,安德海坐在殿内条案前的木椅子上。条案两侧摆放着两尊青花瓷的大花瓶,花瓶里分别插着鸡毛掸子和拂尘,条案正中,是一座关二爷的雕像。
“兄弟,你也坐。”安德海指着西边空着的椅子,示意李莲英坐下。
“安爷,小弟站侍即可。”
“要你坐便坐。咱们都是长春宫的好兄弟,不分彼此。”
“得嘞,那便谢谢安爷了。”李莲英作了个揖,坐了上去。
偏殿内,站着除了小乐子以外,六宫所有的掌事太监。殿外的小广场上,则站着东西六宫的杂役太监,以及各个殿宇的管事。小乐子等养心殿的头目,由于是御前的人,所以安德海没敢叫过来训话。内务府的规矩,新上任的大总管,要接受下面的人的祝贺,并且要拜一拜关二爷,来祈求一路官运亨通。
“安爷,这是给您的礼物。”花房的首领太监拿着一个用橘色锦缎包着的小盒子,递给了安德海。
“承蒙兄弟厚爱。”安德海抱了个拳,他身后的小太监用毛笔在纸上记录了太监的名字,贴在了那锦盒之上,便收了起来。
“安爷,这枚玉佩是小的家祖传的,玲珑剔透,您别在腰间,最合适不过了。”敬事房的首领太监小鲁子走上前去,将一个方锦盒打开,只见里面的翡翠如同冰一样的透亮,隐隐散发着一股寒气。
“你小子。”安德海说着,便伸出手来狠狠地打了一下小鲁子的帽子,直接将帽子打倒在了地上。
“安爷息怒,安爷息怒。”小鲁子捡起帽子歪戴了上去,慌忙的赔笑道。
“我们主儿早就有明示,要把欣贵人和祺贵人的绿头牌拿掉。跟你说了几次你都不放在心上。这个月,祺贵人承宠三次,就连欣贵人也侍寝了一次。你这猴崽子。”
“安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前些日子事忙,给忘了。回去小的就想办法拿下她二人的绿头牌,还望您在兰贵妃娘娘她老人家那儿给小的美言几句。”
“什么老人家?贵妃娘娘很老吗?滚滚滚!”安德海说着,朝着小鲁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安爷,这是小的孝敬您的。”此时,小华子走上前去,悄默声从袖口掏出十两银票,递给了安德海。安德海并未接过。
“呦,咱家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皇后娘娘宫里的首领太监。让您老人家贵步移贱地,可真让这小小的内务府蓬荜生辉啊。”安德海说。
“安爷,您瞧您说的。安爷。”小华子说着,上前糊撸着安德海的袖口,想把银票塞进去。
“哎呦呦,您这是干什么啊。”安德海身子往后仰了一下,随机从袖口掏出手绢擦了擦手,“这一股子味儿,几天没洗澡了。”
哈哈哈,偏殿内哄笑声不断。
“安爷,咱们各为其主,从前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的日后还要靠您提拔呢。”小华子道。
“华公公这话可是折煞咱家了。您是中宫的掌事,曾几何时,可有把长春宫放在眼里?您这要巴结的,不都是养心殿吗。”安德海说着,用手绢擦了擦鼻涕,正准备丢下,小华子赶忙接了过来。
“爷,从前是从前,以后是以后。小的就是您身边的一条狗,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您别把小的当人。”
也不怪小华子如此谄媚。虽说他是钟粹宫的人,别说是安德海,就算是兰贵妃也无权处置。但是这紫禁城里有三千太监,他们无疑是组成了一个小的江湖,如今安德海就如同那武林盟主一般,若是得罪了安德海,虽说不会有什么性命之虞,但是也就如同和这三千太监作对,明里暗里的,少受不了绊子。
“谄媚!”
此时,从庭院里传来了声音,众人皆回过头去。安德海也停住了笑声。
“谁?哪个不要命的?”安德海道。
“小华子,我说你谄媚!”此刻,小牛子站了起来,“你好歹是皇后主子宫里的首领太监,竟在这里对安德海奴颜婢膝,钟粹宫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小牛子,你瞎说什么呢!”小华子站了起来,将帽子扶正,穿过偏殿的众人,朝着殿外的小牛子走去。他贴着小牛子的耳朵,小声龃龉着“你不要命啦。”
“让他说下去。”安德海站了起来,也朝着殿外走去。殿内众人见罢,纷纷朝两侧避开,留出了一条路来。李莲英见状,也跟了出去。
“安总管您头顶四品顶戴花翎,自是与小的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小的是伺候钟粹宫的人,与您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前来,也是纯属恭贺您晋升之喜。小华子再不是,也是我钟粹宫的人,您今日当众给他难堪,那便是打了钟粹宫的脸面,更是打了皇后娘娘的脸面。还请您慎言。”
“什么?杂家没有听错吧?他说?慎言?”安德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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