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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一声响,御书房的殿门被从内到外打了开,一抹深沉的玄色一闪而出,挺俊的身量透着一股子逼人的威慑之气,堪堪叫站在外头的小黄门们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嬴纵冷沉着脸,墨蓝色的眸子里无波无澜,可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却叫人看着胆寒!
“秦王何必走的那样快……”
分明是男人,可那声音带笑之时不知怎地就让人感觉出一股子诡异的魅气,拓跋昀一身暗红的长袍加身,手中握着折扇,淡笑着走了上来,三步并作两步便走到了嬴纵的身侧,一双狭长的眸子上挑着,笑道,“秦王不愿娶小妹,小妹却对秦王情深意重,早就知道秦王在大秦说一不二,想不到现如今这婚姻大事都是由秦王自己说了算,可怜了小妹一片心意。”
拓跋昀兀自感叹,嬴纵却不准备与他多言一句,拓跋昀又是一笑,“昨夜羽画姑娘陪着王爷可好?王爷若是喜欢,本殿明日离开君临之时便将羽画留下,虽然是北魏的巫女不假,可若是一个巫女便能结交王爷这个朋友,本殿倒是十分乐意。”
嬴纵唇角微抿,冷冷的扫了拓跋昀一眼。
拓跋昀面上笑意一滞,眼底的魅气一淡颇有两分懊恼,论起油盐不进,眼前这位更是油盐不进的很,想到适才这位在大秦皇帝所言,拓跋昀只觉心头一股火气汹涌,恨不能抬手将这位秦王了断在此,冷哼一声,拓跋昀又道,“秦王适才在皇帝面前说自己心中早已有人不欲另娶别个,且不知这个人是谁呢?”
嬴纵眼底冷光一闪,拓跋昀看的分明,又一笑,“故人已去,秦王却心心念念的紧,依本殿之意,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在自己面前以免相思之苦也是好的,王爷何必执拗?”
嬴纵忽然挑了挑眉,看着拓跋昀,“是哪个蠢货告诉你本王喜欢这种自欺欺人的把戏?”
这语声分明波澜不惊,可那眸子里的寒意还是像一阵冷风过境一般的叫人心底发寒,而那微微挑起的眉头在那张素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之上更显得匪夷所思,好似在说他拓跋昀便是那个蠢货一般,拓跋昀看着嬴纵那表情听着这话,欲出口的话当即便是一滞,胸口怒意又有些压不住,想到素来运筹帷幄的国师此番却让自己陷入了不利之地,不由的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国师蠢货,他这么想着脚下便是一顿,看着走在前的背影,拓跋昀彻底的打消了对羽画的怀疑,自欺欺人,没错,对于眼前这个秦王来说,若真是中计才叫他失望!
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距离内仪门不远,拓跋昀走在后,却忽然看到嬴纵沉稳有力的脚步在内仪门门口忽然的顿了住,拓跋昀挑眉走上前去便看到嬴纵眼下正将目光落在一处,顺着嬴纵的目光看过去,拓跋昀好看的脸上当下生出五彩缤纷的亮色来,抿了抿唇看着嬴纵道,“咦,没想到走都要走了,却竟然还能瞧见洛阳候,其实本殿此番也并非是一定要皇室公主做太子妃的,比如这位洛阳候,生的这般好看,足以做本殿的太子妃了,可惜啊可惜,羽画说她姻缘艰难,既然是如此,那本殿也就不必强求了,咦,秦王的脸色怎生不好看?”
拓跋昀一边看着沈苏姀和一个身着红色官服的男人说话,一边看着嬴纵面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同是男人,虽然只是露出那么一丝丝的不虞却也是被拓跋昀看了出来,眼底微光一闪,又看了沈苏姀那边一眼,他细长的眸子顿时狭了起来,“秦王你……”
“此去北魏路远,太子一路平安。”
拓跋昀话还未说完嬴纵便寒声打断了他的话,拓跋昀心中微颤,不知怎地就有些不安起来,想他乃是一国太子,在北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他在北魏跺一跺脚,整个北魏都要跟着颤上一颤,北魏的文武百官哪个对他不是卑躬屈膝不敢违逆,他自认自己出身皇室身处高位多年早已练就了御下慑人的本事,可在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前,他不知怎地就是有一种比此人矮了一截的感觉,若说他自己是一头美丽的伺机而动的豹子,那嬴纵便是时刻都能劈天裂地的一把重剑,他的人站在那里便已经是一种危险,而当他准备出手,世上便无人是他的对手,拓跋昀心中其实明白,这样的威慑之力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得不出,在行军营帐之中排兵布阵运筹帷幄也得不出,唯有漭漭沙场真刀真枪的血火淬炼,唯有数十年计你死我活的血腥白骨,唯有千军万马攻城略地的帝王狠煞才能成就!
在这一点上,他落了下风。
拓跋昀盯着嬴纵一瞬,再看向沈苏姀那边之时发现沈苏姀已经转身看向了他们,然而分明是两个人站在此处,可沈苏姀却根本不曾看见他一般的只将目光落在嬴纵的身上,拓跋昀心头闪过一闪而逝的恼恨,随即,他将唇角浅浅的勾了起来,临走之前发现这么有趣的事,于他而言终究是小赚了一笔,“秦王和洛阳候……呵,本殿不知道能不能有恭贺的机会?”
嬴纵没看拓跋昀,凉声道,“你恐怕没机会了。”
拓跋昀心底刚刚压下去的寒意瞬时又冒了出来,这边厢嬴纵已经竟然朝沈苏姀走了过去,那是朝寿康宫去的,与他不是一条路,沈苏姀自始至终没看向他,拓跋昀唇角勾出一抹讽笑,豁然转身朝承光殿的方向去,身边跟着的长青见此低声问一句,“主子,这……”
拓跋昀冷笑一声,“你相信这世上有没有软肋的人吗?”
微微一顿,又深长道,“越是强大的人,那软肋越是致命。”
长青蹙眉,“主子,可咱们都要走了……”
拓跋昀下意识回头扫了一眼,只见嬴纵已经走到了沈苏姀身边,那个穿红衣的男人面色不怎么好看,他嗤笑一声转过头来,“软肋便是软肋,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软肋,本殿总觉得这个秦王不善,等将来本殿和这个秦王对上,呵……”
长青不再问,似乎是明白了,拓跋昀又走出几步,忽然皱眉冷声道,“回去的路上让底下人都惊醒点,若是本殿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你们都不用活了!”
长青闻言赶忙应是,这边厢谢无咎正一脸哀怨的看着沈苏姀,自从看到了这个秦王,沈苏姀的眼神再没往他脸上落一瞬,他伤心欲绝又恼又恨,偏生这个秦王正以一副要冻死他的目光看了过来,谢无咎面上表情顿时一收,弯身行礼,而后笑道,“呵呵,真的是太巧了,秦王今日也进宫来?奥,我和洛阳候正说起秦王呢,秦王今日进宫所为何事来着?”
嬴纵面色冷凝,“立后大典谢大人万要费心,若是出了岔子礼部必担重责。”
谢无咎轻咳一声,“秦王放心,立后大典乃是国家大事,下官绝不敢掉以轻心。”
嬴纵颔首,“谢大人可以退下了。”
这个“退下”虽然听着温和些,可那语气和说“滚”一样,谢无咎看了看沈苏姀,咧嘴一笑,“苏苏啊,今日先说到这里,我事务缠身就先走一步,改日到你府上去瞧你!”
“告辞,告辞——”
谢无咎躬身一拜果然转身朝内仪门而去,没走出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悦耳的低笑声,谢无咎挑了挑眉,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了内仪门。
这边厢沈苏姀笑看着嬴纵紧皱的眉头,轻咳一声,“偶遇。”
看着她这笑颜嬴纵的眉头到底展了一展,左右看了看见四处无人才替她整了整披在外面的斗篷,沈苏姀唇角一弯,“去寿康宫?”
嬴纵点了点头,与她一起朝寿康宫而去,沈苏姀一边走一边抬头看嬴纵的表情,抿了抿唇问道,“刚才为难了罢?”
嬴纵眼底微光一转已明白过来,“谢无咎知道的很多,他的性命眼下还在我手上。”
沈苏姀闻言一笑,“你是怎么说的?”
嬴纵抿了抿唇,“我不愿娶的人,便无人可以逼我娶。”
说着话嬴纵转头看了沈苏姀一眼,沈苏姀便又咳一声,“华庭不用嫁了罢?”
嬴纵眯了眯眸子,“未定,不过她的态度在这里,父皇应当不会为难她。”
沈苏姀闻言便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却又想起一事来,“太后娘娘若是还抓着那卜测之事,只怕八殿下并不好脱身,这个时候闹出事情来,会不会影响到贵妃娘娘立后?”
嬴纵摇了摇头,“你放心,淑妃瞒了这么多年的事,这一次想必也能瞒下去。”
沈苏姀闻言心中便有些气郁,眸光一扫见左右无人,忽然一把握住了嬴纵的手,她这带着安抚性质的小动作立时让嬴纵舒展了眉眼,从他这侧上方看下去,那殷红的唇瓣微抿着,唇线说不出的好看诱人,嬴纵眸色微暗,恨不能就这这般将她压在这围栏边上狠狠疼爱一番。
沈苏姀当然不知道嬴纵眼下想的是什么,虽说她心理年龄与嬴纵一般大,可她前世身为男子多在军中,性情便也爽冽的多,虽说与嬴纵有过一段,可她眼下早已忘却,因此这心境还是初尝情事,无论如何也是免不得少女般的萌动羞恼,因而这不过是主动牵了牵手,她面上已漫出不同寻常的绯色来,虽然竭力克制,可他熟悉她至极,哪能瞧不出呢。
嬴纵眼底便生出了几分笑意,善意的提醒,“当心叫人瞧见。”
沈苏姀眉头微蹙,两人越走已是越发靠近寿康宫,是必定会碰上宫人的,她左右看了看,到底是将嬴纵的手放了开,嬴纵无谓的笑笑,抬手在她发顶上抚了抚。
眼下时辰已经不算早,寿康宫之中的人颇多,被禁足的嬴华庭今日也被放了出来,正陪在陆氏什么笑说着什么,眼下一看到沈苏姀出现当即眸色一亮,可再看到跟在沈苏姀身后近来的嬴纵之时眉头又微不可查的皱了皱,沈苏姀走过来刚行完礼,嬴华庭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僻静处,“苏姀……你怎么和七哥一同来的?”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恍然,失笑道,“内仪门处遇见的。”
嬴华庭看着沈苏姀寻常的模样眼底流露出几分担心,沈苏姀却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而后道,“那北魏太子要回北魏去了,还向皇上进言不是非得娶你为妃。”
这个消息嬴华庭当然知道,一笑道,“哼,也算是报应,北魏果然在打西楚的注意,可是西楚也不是吃素的,三十万大军的粮草可不是个小数目!苏姀,等这个北魏太子一走咱们去继续审案,你还没见过申屠致罢,咱们明日去提审如何?”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这幅比自己还着急的模样摇头一笑,点了点头却又将眉头一皱,“不过公主,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嬴华庭挑眉,“什么?”
沈苏姀口吻带着犹豫的道,“北魏这次出的乱子委实有些可笑,他们既然做好了安排,这个北魏太子又专门来了大秦,怎么会这么大意暴露自己的行军路线呢?”
嬴华庭闻言眸光一凝,“你的意思是……”
沈苏姀摇了摇头,“我猜这其中必定有人作梗,这作梗的人是谁我却不懂了。”
眼下这殿中三位公主都在,雍王和十殿下嬴湛也在,见沈苏姀和嬴华庭说私话大家也不觉奇怪,北魏太子今日之行大家都已经知道,不由得都松了口气,陆氏只笑着和雍王说着缙云山的修道之事,嬴湛问过安之后就在一旁落座听着,偶尔回一两句,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一旁的沈苏姀身上,她淡笑着听嬴华庭说话的样子实在诱人。
满室之中唯有嬴湛知道沈苏姀和嬴纵早就沆瀣一气,他便小心翼翼的走到嬴纵身边,小心翼翼的低声道,“七哥,你这眼神太明显了……”
嬴纵眉头一皱,扫了嬴湛一眼。
嬴湛缩了缩脖子,又靠的近些,“七哥,你怎的不向皇祖母请婚呢?”
嬴纵又扫了嬴湛一眼,淡淡道,“这几日连着往外跑,丽嫔不盯你的功课了?”
这么一说嬴湛面色便是一沉,苦笑一瞬又问,“七哥,你认识虎贲营的李教头罢?”
虎贲营乃是君临城之中专门训教皇室贵族子弟武道谋略之地,嬴湛口中的李教头早年间乃是陪昭武帝御驾亲征的大将,后来受了伤担负不起驻兵御敌之事,便被皇帝派去了虎贲营督导诸位贵家子弟,其人作风刚正不阿且一视同仁的严苛,十分得皇上心意,但凡是交到他手上的贵族子弟们没有谁是能偷懒耍滑过去的,嬴纵和苏彧当年都是从这位李教头手中熬过来的,对于这个人,他不仅认识还很熟稔!
嬴纵挑眉,口气有些不解,“想去虎贲营?”
嬴湛闻言面色一苦,却是点了点头。
嬴纵见此便当真有些意外了,这个十弟因为年纪最小,虽然其母妃这几年不受皇帝宠爱,可这个皇孙还是很受诸位长辈的宠溺,如此便也养成了他有些骄纵胆大的性子,素来以捣乱皇宫为己任,知道那个皇位没有自己的份儿,整天的不学无术心底更是没有什么建功立业的打算,可眼下好端端的却怎地要去虎贲营了?!
要知道入了虎贲营,不死也要被活扒两层皮,若是混不出个样儿要让人笑话,可要真的混出来,自己受罪不说,出来了必定是要被派去驻兵上战场的,这可就不是一日两日的受罪了,整个皇室,出了他嬴纵之外没有谁这么傻要去受这份罪的,他这个整天混闹腾的十弟竟忽然改了性子,嬴纵心底讶然一瞬面上却还是平静,“你想去便去求父皇下旨便可。”
嬴湛闻言笑容越苦,又低声道,“不成的,我若是去求父皇,母妃必定阻拦!”
听这话嬴纵便明白了过来,原来是丽嫔不让他去虎贲营,既然丽嫔都不愿,他自然不是随便插手别人家事的人,摇了摇头,“那个李教头我自然认得,只是这事我不会帮你。”
嬴湛一听俊俏的脸上几乎要哭出来,“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七哥……”
嬴纵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明白这个十弟怎么谁都不找就找了他,可他望过去,这个十弟的眼神却又十分信任他,嬴纵自小到大只相信身边几个和他刀口舔血战场杀敌下属的信任,对于嬴湛这般无端的信任,他全然不会放在心上,摇了摇头,他的意见很是明确,“入虎贲营虽然辛苦,却也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件事能为你做主的只有父皇和丽嫔。”
他既然这么说,便是绝对的不会改变心意了,嬴湛愁眉苦脸的瘫在椅子上,眸光忽然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还未开始谋划怎么利用沈苏姀,身边嬴纵已经凉声开口道,“若你敢打不该打的注意,那你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入虎贲营了。”
嬴湛闻言颤了颤,只得缩着脖子生生掐灭了这最后一丝希望之火。
这边厢嬴华庭皱眉凝眸半晌,忽然定定的看向了沈苏姀,压低了声音眸光朝嬴纵的方向一扫,“苏姀,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妥当了,此番西楚和北魏争,咱们算是得利的,可是整个大秦,能有这个能力知道北魏的布防还能将这个消息送到西楚的人只有一个……”
沈苏姀眸光清冽的看着她,嬴华庭便深吸了口道,“只可能是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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