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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如钩,挟着深秋的凉意泻下清辉一地,嬴纵墨袍撩黑的站在窗前,一双眸子深沉若渊不知在想什么,容冽的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在他身后,开口的声音低幽似怕惊了自家主子的神,“主子,岭南苏氏今日里又开始对付沈家了,却只是针对二房,大有将二房手上的生意套现转入自己手中的架势,沈家二夫人卧病在床,她的娘家此前也因为苏氏惹了篓子,欠下沈家巨额债务不说,现在都还未结清和苏氏的款项,沈家二夫人不知是苏氏在背后操纵,恐怕不出三日就要将二房的生意全部败个干净。”
“看样子是早早就盯上沈家二房了,沈府之中这两日有什么变故?”
嬴纵站在窗前,眸光深沉的落在茫茫夜色之中,容冽闻言眉头微蹙,“沈家老太君欲让府中六小姐和七小姐在年后随沈姑娘入宫,还打算将府中二房的生意都交给沈姑娘打理,可现如今瞧着这等势头,只怕沈姑娘没接手的机会了。”
嬴纵一片深沉的眼底满是莫测之色,一抹玩味一闪而过,“沈家二房的生意都是烂摊子,沈老太君如此安排只怕还有些其他的意思,她像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吗?岭南苏氏如此倒是正好帮了她的忙,这个苏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容冽闻言眸光一暗,“苏氏似乎在打忠勇王的主意。”
“哦?”嬴纵眼底兴味更甚,唇角微扬,“现如今朝内朝外一片支持忠勇王之声,既然能选中瀛琛,今日会接近忠勇王也没什么意外,苏氏既然能支持瀛琛募兵十万,手段当然不简单,如果天狼军有了苏氏支持,你觉得会如何?”
“主子的意思是?”
容冽有些讶然,嬴纵眸光一暗语声微沉,“如果苏氏只是想找个能继位的人选以做日后图谋,本王的橄榄枝他们当然要好生考虑,无论他们要什么,尽数应下便是,唯一的条件是,本王要见到那位苏五公子,不论你们用什么法子。”
容冽默了默,“属下明白。”
一时静然,容冽忽然又开了口,“主子,当年的事,朝中已经有人提及了西岐。”
嬴纵默然半晌,“现在最着急的应该是申屠致,至于西岐,先压一压。”
容冽无声的点了点头,门口之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容飒推开门走进来站在门边道,“主子,到了。”
话音落定门口之处便有一抹鹅黄一闪而逝,来人身上罩着一件墨色的斗篷,大大的风帽将整张脸都遮了住,一时看不出容颜为何,容冽和容飒自动退下,门扉轻合来人才将风帽摘下来,瞬时露出一张带着两分静琬之气的娃娃脸,澹台珑看着眼前这道笔挺含煞的背影眉头一挑,“这么久以来,王爷第一次主动见我,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大事?”
嬴纵的眸光从那茫茫夜色之中收回,缓缓地转过了身来,鬼面狰狞双眸森寒,只一眼便看得澹台珑背脊发寒,他死死的盯了她半晌,唇角微抿,“你可知你触了本王的底线?”
澹台珑眸光微暗,略显稚气的面容上并未做怒,可眼底确有星芒一闪,“不知王爷何意?”
嬴纵微微抬了下颔,眸光如剑一般从她身上扫过,“你的太子哥哥在焉耆大展拳脚,而你竟然一点儿都不急着回去,竟然还敢招惹阿策,澹台珑,本王的耐心并不多。”
澹台珑眼底疑惑之色一消,转而唇角微勾颇为哭笑不得,眸光无奈的与嬴纵对视一眼,径直走到一旁坐了下来,“澹台珑还以为只有八殿下对王爷护持有加,想不到王爷对八殿下亦是关怀备至,在这大秦帝宫之中实在是难得,不过王爷的话却是说错了,澹台珑无意于招惹八殿下,是八殿下自己念着旧事不忘,如王爷所言,澹台珑自己也想早日回焉耆。”
微微一顿,澹台珑颇为无奈的一叹,“王爷不去开解自己的弟弟却来问罪与澹台珑,八殿下若是知道王爷对他如此之好不知道要感动成什么模样,这般兄弟情深,真是让澹台珑羡慕的紧,王爷今日只是为了这件事?”
嬴纵眸光深沉的看她片刻,见她眸色如常才复又转过身去,眸光沉凝的看向悬在天边的月盘,眼底一片清冷,“五年前苏阀通敌叛国之事想必你一定知晓,本王想知道,当年负责和焉耆太子联络的秦人是谁?”
澹台珑唇角微抿,眸光一晃看向别处,“王爷此话是否太滑稽,苏阀通敌叛国,和焉耆联络的当然也就是苏阀之人,当年之事我未曾参与,我又从何处知道那人是谁。”
嬴纵微微一默,复又转过身看向了澹台珑,那眸光好似一张带刺的网罩在澹台珑身上,让她整个人坐立难安,嬴纵抿了抿唇,“若是想听此等废话,本王还用请公主过来吗?”
澹台珑心头微紧,在他莫测且洞明的眸光之下终于有些坚持不住,唇角紧抿良久才点了点头,“好,当年的事确有两分蹊跷,澹台珑便为了王爷查一查,可是澹台珑想知道王爷为何要查当年之事,那件旧案兹事体大王爷不可能不知道,王爷如今有心替大殿下脱罪便罢了,难道还想为苏阀洗冤?在澹台珑的印象当中,王爷不是这种多管闲事的人。”
嬴纵看她两眼,“时辰不早,公主可以回宫了。”
话音落定嬴纵便走了出去,澹台珑看着他冷峻的背影拳头一攥,咬了咬牙起身出门。
·
宁微倾和西岐阑珊所言并非为虚,两日之后朝堂上已经有西岐和宁阀分别站出来支持华庭公主在封地设立女官之位,淮安侯西岐驰素来在朝堂之上颇有威望,这一次更有宁国公宁隐出言相帮,朝上众人好似明白了什么似得,除了几个顽固不化的老臣之外,其他人皆是站在了支持华庭公主的一方,最终虽然还是没有个定论,可是在诸人眼中昭武帝为了爱女颁发圣令已经是早晚的事。
沈苏姀进的宫门之时好巧不巧正好遇上西岐阑珊,西岐阑珊仍是一身火红长裙裹身,明艳炽烈,如同她的性子一般,沈苏姀一见到她便先道了声恭喜,“郡主心想事成,想必很快华庭公主就能得尝所愿了!”
西岐阑珊面上虽有愉快之色,却没有沈苏姀想象之中那般开心,她眉头一挑,“郡主是为了在朝中设立女官之事而烦恼?”
西岐阑珊素来知道沈苏姀并不似寻常女儿家,听见她的话也并不奇怪,稍稍点头道,“你大抵要觉得可笑了,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二人一起朝寿康宫而去,沈苏姀一边走一边摇了摇头,“怎么会觉得可笑,沈苏姀心中羡慕郡主还来不及,哪里会觉得可笑呢,沈家虽然崇尚南国之风,可在苏姀看来女儿家并不比男子差,比如现在,沈府之中无人,苏姀还不是要担起责任来,与男儿又有何异,况且沈家已经失了爵位多年,现如今处境早就艰难。”
沈苏姀兀自慨叹,却一不小心戳到了西岐阑珊的痛处,和沈阀相比,西岐现如今才是最危险的,沈家好歹还有个小少爷,可是西岐却不同,这一辈之中唯有她一个女儿家,等西岐驰百年之后,西岐最终也会落得和沈家一样的下场。
“比起沈家,西岐似乎更为无奈些。”
西岐阑珊素来意气风发,此刻竟也有这样无奈的时候,沈苏姀有些抱歉,赶忙笑道,“都是沈苏姀口不择言,郡主莫要多想,大秦素来便有‘非男子不能承爵’的规矩,这已然是偏颇了男子之行,听闻郡主现如今已经将西岐全族大小事务抓在手中,如此风范早非寻常男子可比!若郡主身为男儿,现如今的西岐必定兴旺至极!”
沈苏姀如此一说,西岐阑珊面上的表情更为沉肃,沈苏姀见此不由更为尴尬,干脆一叹道,“说起来都是因为‘非男子不能承爵’的规矩害人,岂不知皇上能否改变心意。”
西岐阑珊本来肃重的面色在此刻骤然一凝,继而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了沈苏姀,她们二人身边并无旁人,看到西岐阑珊的目光沈苏姀骤然反应过来,“郡主勿怪,沈苏姀口无遮拦一时说错了话,朝廷规矩怎是能轻易更改的。”
沈苏姀忙着道歉,西岐阑珊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沈苏姀步子一顿惊了住,抬头只看到西岐阑珊一双眸子万分灿烂的看着她,樱唇轻启道,“沈姑娘果然没叫阑珊失望,阑珊忽然想到还有一件事未办,今日就不去见太后了,沈姑娘自己去吧,帮我向太后问安!”
沈苏姀颇为懵懂的看着西岐阑珊转身奔走的背影,那火红的长裙在悠长的宫道之上好似一把能烧尽一切腐朽阴暗的明火,她呆呆的站在当地,直到看到西岐阑珊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回过神来,眼底的懵懂之色淡去,随即只剩下一片从容安然。
转身,谢无咎笑嘻嘻的脸就在她眼前。
“嘿嘿,苏苏啊苏苏,你最近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啦!”
还是那扎眼的红衣,肩头依然停着一只鸟,见沈苏姀面无表情的不说话,谢无咎转头看向西岐阑珊消失的地方,“苏苏,那位西岐家的郡主干什么去了?不会真如你所说她回去找那位淮安侯说和皇帝让她这个郡主继承爵位吧?”
沈苏姀眉头微蹙,谢无咎看着沈苏姀的面色立刻露出两分得意,“哈哈,苏苏,被我猜中了,你为什么想让这位郡主成为淮安侯呢?西岐家没有人继承爵位不是更好吗?奥,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让西岐驰三番两次的去挑战权威,你还想试试皇帝对西岐家的态度,如果他在这件事上松口,可能西岐家就一定是深受皇帝信任的!”
沈苏姀兀自朝前面走去,谢无咎跟在她身边道,“苏苏怎么样?我猜的可对?”
微微一顿,谢无咎又道,“不过苏苏,你这么做是为什么啊?西岐家妨碍到你了么?”
沈苏姀的脚步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谢无咎只觉得万分无奈,“相爷今日可是无事?若是无事便去侍候侍候您家公主,沈苏姀要去寿康宫拜见太后了。”
见沈苏姀不理他的话谢无咎立刻不离不弃的跟了上去,“苏苏你别跑啊,公主殿下不需要我侍候,她现在正忙着找人查太子呢,不,准确的说是查五年前的那宗通敌叛国之案。”
沈苏姀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谢无咎笑的万分得意,沈苏姀眯了眯眸子,“你们公主查这个旧案做什么?”
谢无咎靠过来,左右看了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公主是掩人耳目去查的,若非我使了点小手段根本就发现不了,我不知她为何要去查,按道理来说查这个对太子也没多大的影响,可是她费得功夫还不小,实在是不懂。”
沈苏姀的面色顿时沉凝下来,谢无咎看着她这表情眉头顿簇,“苏苏,你这是怎么了,每次说到那旧案你的表情就不太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告诉我呢?”
澹台珑现在去查这件事如谢无咎所言对自己全无益处,可她是为了什么去查的呢,沈苏姀忽的眸光一暗,福至心灵的想到了一个可能,全大秦和澹台珑有几分关系的唯有一人,可是嬴纵为什么要让澹台珑去查那件案子呢?或者澹台珑自己有什么图谋?
“苏苏,要不要我盯着公主然后把她的动向告诉你?”
沈苏姀眸光一定,有些不解的看着谢无咎,“为何帮我?”
谢无咎面上生出两分讨好之色,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满满都是暖人春风,“因为我和公主没多大关系,可是苏苏你救了我的性命啊,我当然要帮你了!”
沈苏姀唇角冷勾,全然不信他的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谢无咎见她这模样颇为为难,眉头紧蹙似乎在想怎样才能说服眼前此人。
沈苏姀凝眸看着他,“要金子?”
谢无咎摇了摇头,面色苦恼。
沈苏姀好整以暇的看他一瞬,“或者要女人?”
谢无咎眸色一暗,对沈苏姀万分鄙夷的模样……
沈苏姀不动声色,“要么便是金子做的女人?”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摆脱权钱色的诱惑,权在她这里暂时没有,那么这个人到底要什么呢?听到她这最后一句,谢无咎颇为忧伤的长叹了一声,“苏苏,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我不过是看你对这事很好奇就想帮帮你罢了,你救了我的命我不会忘记的,你若不愿意,还不如就当我没有说过这话呢!”
沈苏姀眸光定定的看着谢无咎半晌,他的面上虽然表情浮夸至极,可那双桃花眼中雾气尽消,每一分神色她都看的清清楚楚,还算得上是真诚坦荡,她定了定神,颔首,“无论你要什么,但凡是诚心帮我你便什么都会得到,最好能让我万寿无疆,那样你会得到的更多,你说你爱财,那好,如果有一天别人用钱来引诱你出卖我,那你要记得,别人出多少钱我都给得起你,两倍三倍五倍十倍!”
谢无咎一双眸子因她之言光华骤闪,待她说完却又恢复了平静,他定定看着她,“苏苏,我说过的,帮你我是心甘情愿的,你说的那些我全都不要!”
沈苏姀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看了他两眼转身走开。
谢无咎苦笑着看着沈苏姀渐渐走远,颇为凄凉的摸了摸肩上的鹦鹉,“苹果,你说她怎么就这么难办呢,软硬不进的,也不知这世上哪样的人物才能将她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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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霜寒,沈府各院之中已经送来了暖炉冬碳,沈苏姀倚在窗边看书,香书有些发抖的拿着两本邸报进的门来,“今天真是冷啊,风一起就更冷了,小姐,这是午时送到府中的,刚才走到门口看到七小姐又让人送东西来了。”
香书一边说一边将那邸报放在她手边,沈苏姀好似是看书看得入了迷,不接话也不着急打开,沈苏姀对面的沈君心本来在临帖,这会子却有些昏昏欲睡的垂了头,香书的动静将他惊醒,小少爷将手中狼毫一扔,干脆大咧咧躺在了榻上,闭着眸子道,“香书,沈菀萝居心不良,你以后别她送什么过来你都收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们家小姐到时候都不好推辞她的要求了,五姐,你说是不是……”
沈苏姀这才淡淡转头扫了他一眼,“沈菀萝是你的七姐。”
沈君心吐了吐舌头,只当她的目光不存在,闭着眸子懒洋洋的的道,“她的年纪那么小,我才不认她做我七姐呢,祖母又没在这里,我偏要喊她的名字!”
沈苏姀眉心微蹙,香书这边厢已经笑着应声,“就是小少爷不说香书也明白的,幸而那七小姐只是东西来人不来,那六小姐幸而也只是偶尔来一次,否则照她的性子,小姐受不了也就算了,奴婢都觉得不习惯呢。”
沈君心闻言立时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难道你没看出来你们小姐是故意把沈鸢芙晾在那里的吗?沈鸢芙自诩有两分才情再加上现在二房她为长,心气儿高着呢,你们家小姐将她晾在那里两次她那样的人哪里还会再来!”
香书闻言微怔,仿佛此刻才反映了过来!
沈苏姀懒得与他们说话,这才放下书册将那邸报拿在了手中,翻开一看,眼底微光一闪,香书一边为沈苏姀换茶一边凑上前来,“小姐,这上面都说什么了?”
沈苏姀对她们从不避讳,还时常让香书念邸报给她听,久而久之连香书自己都对邸报上的东西感兴趣起来,见她好奇沈苏姀直接将那邸报给了香书,香书的学问虽然不是那么好,可字儿至少认得全,这一看之下她不由得眉头一簇,“公主的封地竟然有女官呢,大秦百多年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公主到底是谁这么厉害……咦,这个上书说要废除‘非男子不能承爵’规矩的西岐郡主是不是奴婢见过的那一位?”
沈苏姀点了点头,香书眸色微变,“小姐讲过的,那西岐家这一辈只有郡主一个女儿,难怪她胆子这样大呢,公主的封地上女子能当官,那此番这位郡主会不会真的会被皇上准了呢,话说我们沈家现在也没有爵位,如果没有小少爷的话小姐是不是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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