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到那遥远的天边(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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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己的责任;
对他人的责任;
在马赛的心中,责任与责任之间有着明确的归属界线。
“因为自己的行为招来灾祸和危机,承受外国的责难,这是共和国的责任。杀害人质,破坏城市,杀死他人的父母妻儿,量产寡妇孤儿……VX-3001,那是身为杀人凶手的你,应当承担的责任。”
“本机是在执行最优先事项指令,如果贵官能……”
“‘因为是长官下的命令,所以杀人的是长官,而不是执行命令者’——要是能那么容易接受,这世上应该没有痛苦的人了吧。”
在战争中失去家人的遗属也好,罹患战场综合征的士兵也好,没有一个人因为这样一句话就不再痛苦。
那不是讲道理就可以接受的事情。不可能像机器接到指令切换状态一样,没有任何留恋、迷茫的将一切当成从未发生过。
“反过来你又如何?VX-3001,你觉得你做了这件事后,帝国会如何呢?那些人会只恨你吗?恨你这件工具,而不是打造你,赋予你判断能力和执行力的帝国吗?”
“贵官的发言——”
“不准绕开!回答我!你认为你的行为不会让人们将矛头对准帝国吗?你认为这不会让帝国成为众矢之的吗?你认为你这么蛮干,破坏了帝国的战略布局后,不会成为‘帝国之敌’吗?!!”
近乎咆哮的正直声音让“夜莺”揪住衣领的手松开,不知不觉间退后一步的女孩怔怔的看看男孩,又看看默然不语的钢铁之蜂。
处于同一高度,视线针锋相对的人类与机器,仿佛镜子互相倒映的景象。
同样拘泥于某些事情,同样过于要求自己必须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就算为此遍体鳞伤,变得不再是自己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马赛和“沙拉曼达II”确实是犹如半身般的镜像。
这样的马赛也让她感到陌生……和恐惧。
集中全部精神与“沙拉曼达II”对峙的马赛看不到“夜莺”的变化,就算看到了、知道了女孩此刻眼中的自己是一副什么模样,他也只能苦笑。
他从来不是什么偏执的人,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更不要说想要成为伟人。
他只是觉得这样的“沙拉曼达II”很可怕,也很可怜。
作为战争机器,服从命令,遵循逻辑程序行动是它的本能,当出厂时被注入“成为最强”的指令时,它的一生就定格了。
这让马赛不由得想到自己,还有千千万万的帝国公民。
从出生开始就根据种族、健康情况、学习能力、对帝国的贡献度等等参数来决定人生路线,对自己的处境,对自己被赋予的人生跟环境丝毫不会质疑,将不公平视为理所当然,忠实执行命令的帝国公民,和从流水线上走下来,服从权限拥有者指令的战争机器,到底哪里有不同呢?
或许是这种高度同质性,加上曾经深度同步的关系,让马赛能够更深刻的理解和掌握“沙拉曼达II”面临的困局,指出它所要面对的矛盾。
一旦新奥尔良被付之一炬,共和国固然要承受损失和责难,同样的,帝国也要承担起责任。
设计、制造“沙拉曼达II”的是帝国,下达指令的也是帝国,那么共和国遗属的憎恨,整个共和国的愤怒都将指向帝国。
不要认为帝国可以不在乎这些,共和国政府和民众确实拿帝国没什么办法,但被情感冲昏头脑的人很可能会做出一些不理性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比方说——退出国际军备控制谈判。
做了那么多事前工作的帝国绝不会乐见发生这种情况。
到那时,如马赛所言,“沙拉曼达II”就成了按照它的逻辑程序必须消灭的“帝国之敌”。
如果是普通的“军团”,就算被指出这样的矛盾,他们也会优先服从指令,继续蛮干下去,干完之后再自爆。
“沙拉曼达II”的人工智能远比旧型号来的优秀,优秀到足以理解状况,并因此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甚至还能想着做最后挣扎。
“贵官的发言固然正确,但几十万人因此殒命的结果并不会改变,贵官面临抉择这一状态也不会改变。”
一瞬间,马赛的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笑容,“终于逮到你了”的意味跃然脸上。
“然也。”
刻意回避对手提出的问题,试图将局面倒退至开始阶段,用恐吓来迫使对手屈服。这正是“沙拉曼达II”黔驴技穷的表现。在所有底牌和筹码都摊在谈判桌上的此刻,恐吓是它仅存的最后一招。
就连这个,马赛也准备好了应对之道。
“你没有权力夺取他人的性命,可此时此刻,杀与不杀掌握在你的手中。由你决定,由你实施,一切都是你的自由。我已经明确告诉你,帝国会因此陷入巨大的麻烦之中,你会因此成为‘帝国之敌’。另外多说一句,就算你成功袭击了新奥尔良,共和国国民们也会怀着骄傲往生。对崇尚自由,痛恨帝国的自由之民来说,早有为共和国献身的觉悟。比起在你的无差别攻击下哀嚎呻吟,哭泣求饶,来帮助你成就打击共和国。应该都会选择带着骄傲死去吧。”
“……暴君。”
通过紧急开通的专线收听谈判全过程的密涅瓦按住额头长叹一声。
尽管明知道这是唯一正确的处置办法,也知道马赛是在诡辩,但面对能没有任何犹豫的说出口,并且仿佛从心底相信这些话的马赛,密涅瓦除了“暴君”一词,真的找不到其它词语来形容了。
能对挟持人质的恐怖分子说出“所有人质都已经做好献身准备了,你想杀就杀,不杀就放人”,顺带还给全体人质送上一顶“崇高献身”的高帽,让人质被杀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能持有这种比邪恶更恶质的善良的,除了天真无邪的幼儿,也就只剩打从心里相信理想论且不承认各人条件偏差的暴君了。
换做是她,面对如此暴力的正论,也唯有在缴械投降和战死之间做选择而已。视野和选择比人类更狭隘的“沙拉曼达II”更不必多说,从它接受马赛的交涉开始,它就已经失败了。
呼应着密涅瓦的断言,钢铁之蜂万般不情愿似地左右摇晃了一阵后,收回流体金属,轻轻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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