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怪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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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去长安一万三千里，天山西北的巴拉宾草原。</p>

托木河畔，白桦林簇拥着沙俄人的库兹涅茨克堡。</p>

二十年前，这里的主人还是从属于卫拉特的铁匠鞑靼部，他们和吉尔吉斯部多次击溃沙俄从托木斯克城派来的毛皮征收队。</p>

鞑靼人对暴力压迫的反抗，他们甚至围攻托木斯克城，一度使东扩的商人头子放弃在这一区域筑城的计划。</p>

但是毛皮的利润太过诱人，斯特罗干诺夫家族不可能放弃这块肥肉。</p>

为了加强对鞑靼人和吉尔吉斯人的控制，他们下定决心，从托博尔斯克、秋明城、托木斯克三地调兵，建立起这座前出木寨。</p>

沙俄在乌拉尔山以东的绝大多数堡垒都是木寨。</p>

他们很少烧砖，这个时候就连克里姆林宫都由橡树原木和石灰石建成，国内少量石质教堂，也是联姻拜占庭公主之后高薪聘请意大利工匠主持建造。</p>

但木寨并不意味着防御低下。</p>

因为沙俄的大动乱年代刚刚结束，派往东方的军队不乏经验丰富之辈，在东扩的过程中，已经拥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筑城方案。</p>

他们会先修一个简陋的小木垒，以防鞑靼人突然袭击；随后再在小木垒外围修筑更大的木堡，随后在这中间用土、树根、草灰之类的东西堆高垒实，增加多边形的敌台，用于交叉射击。</p>

等这样几道工序完成，简陋的小木垒就成为防守严备的炮寨了。</p>

托木河畔的库兹涅茨克堡，就是这样一座炮寨。</p>

骑兵百夫长莱万多夫斯基顶着一脑袋马粪从马厩醒来，摸出燧发手枪往嘴里倒了倒，饮下两滴昨夜狂欢剩下的浑浊甜酒，这才百无聊赖地靠在围栏上，醉眼朦胧地看向清晨的木堡。</p>

他今年三十九岁，出生于波兰东南边境的小村子。</p>

十岁那年，克里木汗国的军队经过他的家乡，把他当作白奴捉走。</p>

虽说沦为奴隶确实悲催，但莱万多的少年时代其实过得还凑合。</p>

毕竟克里木汗国对东欧诸国的掠夺规模太过庞大，一个村一个村的捉奴隶，全家亲戚都被捉来，根本没有什么索要赎金那一说，更何况就算要赎金，小农民也付不起。</p>

而那几年又正是汗国掠奴规模最大的时候，砸在手里的奴隶太多，很难卖净。</p>

导致他们这批奴隶除了运气特别不好被买走的那部分，剩下的人更像是换了种生活方式。</p>

反正都是熟人，从爹娘到到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甚至村长，都在。</p>

在克里米亚半岛作为奴隶给酋长养了六年马，眼看已经成年，成年的白奴能卖上价，为了避免被卖掉，莱万多就借着战争的机会逃回举目无亲的家乡。</p>

当时波兰立陶宛王国正在对莫斯科公国进行夺位战争，为了谋生，莱万多加入了利索夫斯基的骠骑兵团，担任武装侍从。</p>

利索夫斯基是个精明狡猾、残忍善战的领军者，穿标志性的匈牙利式龙虾板甲，马鞍子上插着巨大的翅膀，率领小股骑兵在莫斯科公国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肆意劫夺，烧杀抢掠的才能极其出色。</p>

他率领的骠骑兵像一群疯子，把能杀的人都杀了，能抢的都抢了，能烧的都烧了。</p>

准确的说，他们就是一群嗜血的疯子。</p>

因为在发现莫斯科公国没有能抢的地方之后，他们就转过头去，继续在波立王国境内烧杀抢掠。</p>

后来这个骠骑兵团举目皆敌，很快就完蛋了。</p>

莱万多侥幸逃脱，身份从奴隶到士兵再到乱军，留给他的选择已经不多了，似乎落草是唯一的可行之策。</p>

就这样，他找了个山寨，也就是哥萨克的塞契投奔。</p>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p>

尽管早前只是个武装侍从，但不耽误莱万多自称是骠骑兵团的军官，借此在东欧特色绺子团伙里混了个四梁八柱的职位，负责操练喽啰。</p>

此后很多年，直到他们那个绺子团伙因为参与叛乱解散，莱万多都没少打仗、劫掠。</p>

反正他这辈子不是被别人抢，就是抢别人，压根就不知道啥是安定的生活，自然也不可能过上那样的日子。</p>

就这样，舞刀弄枪大半辈子的莱万多为了追逐财富，接受斯特罗干诺夫家族的雇佣，像半个欧洲的江洋大盗一样，冲向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p>

斯特罗干诺夫家族出身盐商。</p>

他们在征服喀山汗国的过程中为伊凡四世立下大功，一跃成为沙俄最富有的富商，作为沙皇的白手套主导将东部边境毛皮、盐、木材、矿产、蜂蜜等等资源变成财富。</p>

受其主导的东进队伍，正经的沙俄贵族以及其附庸士兵其实不多。</p>

所谓沙皇派出八百个哥萨克战神一举征服西伯利亚完全是不负责任的说法，实际上每年在西伯利亚饿死冻死的人都不止八百。</p>

这趟属于斯特罗干诺夫家族的极东之旅，本就是一项持续数百年的伟业，家族作为沙俄首富的兴盛，也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俄国内战追随白军，失败后流亡欧洲，与国同休。</p>

他们对西伯利亚的征服并不容易，单是征服喀山汗国就花了三代国王、多次战役，最终决战更是一次在前线投入六万五千军队，后期增兵至十五万之巨。</p>

每年受雇涌入西伯利亚的军事、后勤人员超过六千，其中沙皇派来的射击军之类的部队连十分之一都不到。</p>

更多的，都是像莱万多这样被斯特罗甘诺夫家族招募来的江洋大盗、逃兵地痞、山贼草寇。</p>

这些人物聚在一起，就是哥萨克。</p>

哥萨克跟宋江的水泊梁山是一个东西。</p>

瑞典的老练炮兵、波兰的资深骑兵、苏格兰的山地剑手、改信东正教的鞑靼马夫、奥斯曼逃奴水手，就是天罡地煞。</p>

普通哥萨克就是山寨水寨的小喽啰，在天罡地煞的指挥下扛着英国人造的火枪、神罗铸的火炮、波西米亚造的火药、尼德兰锻打的刺剑，划着小船在西伯利亚的河道间横冲直撞，修筑堡寨、征收毛皮。</p>

七月的库兹涅茨克堡气候温暖，这是一年当中难得的好天气。</p>

每年这个时候，后方的秋明城会送来补给、兵员、军械……当然没人想要什么鬼军械。</p>

这个鬼地方除了枪炮，什么都缺，所以他们什么都想要。</p>

秋明城的信使已经过来，告诉他们几天之内会有两批超过三千人的军队经过这里，能给他们补充二十四个人，剩下的军队会继续向东，补充沿途鄂毕河、叶尼塞河乃至勒拿河西岸的堡寨据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