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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子木确诊后的第76天。
一个平平无奇的周日。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生活作息尚不规律的子木还在房里睡觉。洛洛回忆了一下,大约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听到她在直播间里和粉丝说了再见,估计也是那个时候才睡觉的吧!最近子木爱上了直播,她央求洛洛给她配了一套直播设备,每天给自己画个美美的妆,然后对着手机唱歌聊天。对比前两个月她颓丧得像条咸鱼的日子,这样的状态已经让洛洛无比满意了。至少她会把自己梳洗干净,挑选喜欢的衣服,对着镜子反复欣赏,找出沉寂已久的化妆品,对镜描眉画眼。
还知道爱美就好,爱美才会继续爱生活,这是治愈的第一步,洛洛微笑地告诉自己。
在子木生病前,她是个很爱打扮的女孩子,只是那时的洛洛最恨看到女儿化妆,这种时候,她通常会对着子木念叨“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打扮,还不如把这些时间花在学习上。”可是不得不说,子木天生对化妆有很大的悟性,对于色彩有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她无师自通,可以用不同的妆容,让自己的风格千变万化,这是洛洛望尘莫及的。从少女时代到现在,她都只会给自己抹个口红而已,她连女儿化妆箱里那些看来相似的各色粉块,都分不清是干什么的。所以子木每次化妆时,她都会好奇地坐在一边观望,看着她一会儿拿着刷子抹脸蛋,一会儿拿着小棒抹眼皮,一会儿功夫,就变了个人似的,非常神奇。
而如今,能看到子木打扮自己竟然变成了洛洛最期待的事情。在现实面前,人只能不断降低底线,曾经厌恶的场景有可能会成为你的奢望。她从以前的严苛管束,到了现在的只希望她开心就好,这是在以前她觉得荒谬至极的事。
即使直播这事,并不是她希望子木将来会走的路,但是作为暂时的她能和社会交汇的平台,也无不可。哪怕只是在网络上和一些陌生人交谈或演唱,她也能有个抒发的途径,现在对洛洛而言这些都是那么值得珍惜的事。所以,每天深夜,她听到女儿在隔壁房间轻轻唱歌或低声说笑,都倍感安慰。唯一让她担忧的就是,子木这样的日夜颠倒,对身体有损伤。但是事已至此,也不能求两全其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先让她播着吧!洛洛想,希望直播是条船,将子木从忧郁的海洋中慢慢渡出来。
六月初正午的阳光已有一些夏日的火辣,隔着窗玻璃她也能感受到它的温度。洛洛犹豫着要不要去叫醒子木,毕竟还要准时服药,可是那么晚睡的她如果强行被叫醒肯定又会头疼。于是洛洛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端坐在阳台里,看着窗户上方露出的窄窄的一片蓝天,很小一片,但却够蓝。“算了,让她再睡会儿吧!”洛洛吐出一口气,对自己说。
正在此时,手机震动起来了。来电显示是江西上饶,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从上饶打电话给洛洛的人,一般都应该有名字显示,不是亲戚,就是同学。在那座小城里,她总共也就生活了九年,寥寥无几的好友,也只是几位交往甚密的老同学。这串来自于上饶的陌生号码,让洛洛莫名起疑。要接吗?一般这样看到这样外地的陌生号码,她都会果断挂掉,不是推销就是骗子。可是今天她转念一想,好像在网上买了个东西发货地的确是上饶,会不会是卖家联系自己呢?这么一想,她也就毫不犹豫地接听了。
“喂,您好。”洛洛用礼貌而平常的语调接起电话。
“喂,是何洛洛吧?”对方用提问却实则确定的口吻问道。那个声音,非常熟悉,但是却很遥远。
那个声音带给洛洛隐隐一种不安和不悦,她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想把茶杯放回茶几上,问道“对,我是,请问您是?”
对方开始回答,语气礼貌,语速平缓,吐词清晰,却让洛洛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你好,我是巫俊辰。”这个名字像是把洛洛静止了,杯子被端在半空中,不高不低十分尴尬。她的大脑在飞速地旋转,搜索着和这个声音匹配的面孔,尽管已经听到了那个名字,却还是不太愿意承认会是那个人。
“你是谁?”洛洛把手机贴得耳朵更紧一些,来确认那是否是她想到的人。
“巫俊辰。”对方再次自报家门,这次比刚才说得更慢更清晰。洛洛这次确认了自己的耳朵并没有产生幻觉,也确认了自己的大脑库存里还留有这个人的声音记忆。
这个人,是子木的父亲。亲生父亲。分别十六年来第一次联系洛洛的亲生父亲。
“你怎么会突然打给我?”洛洛对着这个声音,不想讲究客套或是礼貌,就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他。
“我就是想问问女儿,她该有高二了吧?她还乖吗?好管教吗?听说现在青春期的孩子都非常叛逆,她有没有?你会不会管她管得很辛苦?”巫俊辰在洛洛还没想好用什么语气和他交谈的时候,已经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这一连串关于子木的问题,让洛洛更是疑惑。分开十六年了,女儿已经十七岁了,他都不曾联系过她们,怎么会现在突然打来电话嘘寒问暖?他是知道了什么?可是他们几乎断了所有的联系,也没有共同认识的朋友,又怎么会知道子木的现状?“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女儿?”洛洛还是毫不掩饰自己心里的奇怪。
“我打着试试看,还好你没换过手机号码。我就是想问问,孩子好不好?”他支支吾吾着,“我担心她青春期淘气。”
真是好笑!孩子只有青春期才淘气的吗?前面十六年就都全是不用操心的吗?为什么现在来问,一定事有蹊跷。洛洛的嘴角冷笑了一下,对这个叫巫俊辰的男人,她还是本能地带着敌意和他交流。可是无论如何,他是子木的父亲。既然他主动问起,那她又何苦隐瞒实情一人扛?也该是他分担的时候了,哪怕就是陪着她一起焦虑,也是应该!洛洛这么想着,调整了一下的情绪,用职业性的礼貌回答“既然你问了,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最近子木不太好。”
洛洛继而一五一十地向对方告知了孩子如何发病,如何确诊,如何治疗的过程。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巫俊辰会像个泼皮无赖那样,反咬她一口,大骂她无用无能,没把女儿养好,甚至会扬言要再和她打官司,抢回抚养权等等。尽管他十六年来对女儿不闻不问,尽管法院判的抚养费他一分钱也不打给洛洛,但是他肯定能骂得出口,凭着十六年前那几场法庭上的记忆,洛洛真信他能做得出。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对方非但没有打断她斥责她,在耐心听完洛洛的讲述后,他却还娓娓道来说出了他是如何猜到子木生病的事。听着他的叙述,洛洛不得不感慨血浓于水这四个字——
全国十几亿的网民,巫俊辰竟然在子木进行的直播的第二天,就刷到了她的视频。尽管子木染了头发,尽管她浓妆艳抹,尽管她用比实际年龄成熟好几岁的模样出现在网络上,尽管他们十几年并未见面,但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可能是他的女儿。他点进她的直播间,试探地故意把子和木两个字分成两次打上屏幕,子木做出了很敏感的反应,她立刻感应到这是个认识自己的人。而她正是最害怕见熟人的时候,所以很快地关闭了直播间,因此他更确定这个女孩就是子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连着好几天去直播间观看了女儿的直播,在期间还听到了洛洛找子木讲话的声音,听到洛洛的声音后,他百分百确定了这就是女儿。这样的节骨眼上,正常孩子应是学习时间最紧张的时候,哪有时间这样打扮和直播?如此反常的举动和打扮,让他感到非常奇怪。太想知道孩子的现状了,于是就试着拨打了洛洛的电话。
“既然孩子已经这样了,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会慢慢好的,现在不是在好转吗?你别着急了。”巫俊辰的这番话,让洛洛觉得更不可思议了。这个真的是他吗?是那个在法庭上黑白颠倒,信口雌黄的人?是那个对她们娘儿俩冷酷无情,口出恶言的人?难道岁月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也许,他只是做了他自己,不再被自己的母亲左右了?他本来也不是这样恶毒的人啊!
洛洛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回忆着脑海深处,巫俊辰最初的模样——那个阳光温顺的大男孩,长了一张天生开心的面孔,无论是什么时候,他的表情总是看起来像在笑,让即使不开心的人也想跟着笑。他也曾是个对洛洛千依百顺,百般呵护的人,直到他们对簿公堂前,她都不敢相信,这个她所遇到过的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会突然翻脸不认人,变到她完全不认识。而此刻,电话里的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他。
洛洛像一只本来弓着背炸着毛,做好了和即将攻击自己的敌人殊死搏斗的猫,却不想对方突然乖巧地趴了下来向她示好。这让她措手不及,全副武装,却被宣告战斗取消。巫俊辰的态度,让她自嘲地笑了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防御过度。
“你放心吧!你们上班很早,你熬不了夜。直播间由我来看着,我可以熬夜陪她,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情况,我第一时间跟你沟通。”他还是继续用刚才那温和的态度安慰洛洛。
“那好吧!谢谢你了。”洛洛的回答仍不乏一丝迟疑的语气。
“不用谢,也是我的女儿。”对方的回答让她语塞。
挂了电话,洛洛半天缓不过神来。一个十六年不联系的人,突然之间直接打来电话,即使是个普通朋友可能都会觉得惊讶。何况,他是子木的爸爸。
洛洛再次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茶水已有些冷却,茶味却正浓。她的思绪,飞回了22岁的那一年。那一年,在乐家羽的重伤下,她伤痕累累,心如死灰,请了长病假在上饶生活了一段时间
洛洛出院后,父母买了第二周的火车票,等着带她回去,那几日,就带着洛洛住在宾馆里。而洛洛,每天从天亮就坐在落地窗前,耳朵里塞着耳机,呆呆地看着天边,从太阳露脸看到月上柳梢,除了身边的人主动和她说话,她可以一整天都一言不发,不哭也不闹,反而让人不安。
有一天茜茜来看她,进了门就看到洛洛看着夕阳的背影。洛洛的母亲用眼神示意让茜茜单独和她聊聊,她带着洛洛父亲出了房门。
“看什么呢?”茜茜走到洛洛身边,用手摘下她的耳机。
“不知道,听音乐。”洛洛看到茜茜,嘴角扯动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
“洛洛,”茜茜把洛洛的身子拉向自己,“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或者你要是想找他,我帮你打电话。”
洛洛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睛干涸毫无润湿。这就是何洛洛,自尊心强到,打掉牙也要和着血吞下肚去。书涵那样难忘的人,她到了打算离开世界那一天,都不肯主动找他。所以乐家羽也是,他不要她了,她就不会再打扰他,打死也不会!
“唉!”茜茜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抚摸着洛洛的后背,短短一周不到的时间,她瘦了那么多,肩胛骨戳在茜茜手心里,让人心疼。“你过几天就要回上饶了,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我们保持每周至少联系一次,好吗?”茜茜问。
“好。”洛洛点点头,然后接着转头去看那窗外的残阳。
几天后,洛洛在父母的看护下坐上了回上饶的火车。车窗外景色匆匆掠过,洛洛知道,她离上海越来越远了,离家羽越来越远了,离他们曾经计划好的幸福也越来越远了。她不能回头,回头也无路,人生就像一列单程火车,上了车,你就无从选择,除了往前,别无他选。
这个世界从来不管你什么情绪,什么状况。冬去春来,春暖花开,你再悲痛,它依旧桃红柳绿,鲜花盛开。一眨眼,已是初春四月了。清明时节,时而细雨绵绵,时而艳阳高照。
但这一切都与洛洛不太相干,她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不逛街不看电视也不唱歌,整天只是听音乐。燕子也曾来看过她几次,想约她出去玩,但她都兴趣索然。现在回头想,那段时间的洛洛,应该是得了和子木一样的病吧!只是那时大家没有对心理疾病的认知,只把这当成人生不得不跨的坎。
一如承诺的那样,茜茜和洛洛每周至少一次地保持着联络。茜茜会告诉她一些学校里同事的八卦,会抱怨男朋友的妈妈做的菜不好吃,也会让洛洛以前喜欢的学生在电话那头问候何老师。但是她们之间的默契就是,绝口不提家羽。
其实洛洛的内心,对于得到家羽消息的希望,简直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她是多想知道她走后,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更快乐?她的离开有没有让他轻松?更想知道,他有没有交新的女朋友?有没有已经彻底把洛洛从心里抹去?关于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只是,她绝不会开口去问。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茜茜在电话里主动对洛洛说“有件事我觉得还是要让你知道。”洛洛的第六感告诉她事关家羽。她不吭声,屏着呼吸等着茜茜继续说。“乐家羽他上周结婚了。我也是刚知道。”茜茜语毕,电话里出现了长长的一段沉默。洛洛的心脏,像是被一个巨石猛击了一下,差点瞬间停止跳动,脑子里嗡的一片,双耳一下子什么也听不见了,眼前的世界也突然一片缭乱,混乱间她看见“结婚”二字从眼前飞过。家羽结婚?和谁结婚?这两个字不是几个月前他含情脉脉对自己说的吗?她才离开多久,他都和别人结婚了?究竟是谁?是谁那么幸福,和他结婚了?那个会被阳光洒满的摇椅,他给了谁?
“洛洛!洛洛!”恍惚中她听见茜茜在电话那头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才把她从混沌的世界中拽回来。“洛洛!你在听吗?你没事吧?你说话呀!”茜茜急切地叫道,洛洛想回答她,却发现自己似乎一下失声了,最终拼尽了力气才从喉咙管里挤出了一声“嗯”。
听到洛洛的声音,茜茜才松了一口气。“我告诉你这事,也是想让你断了念想,这个男人不值得你再怀念。如果你还想听,我就接着说。”茜茜补充道。
“好,你说。”洛洛深呼吸,使劲点头,可是她忘了茜茜看不到她的迫切。
“和他结婚的是他们同事,听说是他前女友,哦,是在和你好之前的那个。听说他们是奉子成婚,那女的都怀孕三个多月了,所以匆忙成婚的。听他们去喝喜酒的人说,婚纱都快遮不住肚子了。所以啊,你别惦记他了,太渣了!配不上你!”茜茜一口气地说完了。
“好,我知道了。”洛洛平静得让人害怕。
“知道了就别再犯傻了,我就是想要你清醒,忘了他!他不值得!”茜茜恨恨地说。
挂断了电话,洛洛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不知多久。
怀孕三个多月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然连这样简单的小学算术题也不会了。春节!洛洛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时间点!宁波!又紧接着跳出了一个地点!对!就是那次,家羽坚持不肯带她同往的那次。原来他所谓的同事旅游,是和她旧情复燃。那个抱着吉他浓妆艳抹的女孩!那个几次三番给他戴上绿帽子的女孩!那个让他趴在她腿上痛哭流涕的女孩!所以乐妈妈发出最后通牒是因为她早已猜到宁波之行会有今天的结局吗?所以他才突然冷淡她等她绝望分手吗?所以他就是为了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才狠狠抛弃了洛洛吗?
“啊——”洛洛好久没有流出的眼泪,瞬间在眼眶决堤。这一声,她喊得撕心裂肺,这一声,也把乐家羽从她心里扯皮带肉地连根拔除了。虽是血淋淋得痛到窒息&nbp;,但洛洛的心却突然轻快了。她再也不用苦思冥想,为什么家羽要分手了;她再也不用遗憾,他亲手毁了他们的未来;她再也不用反复咀嚼,他给过的那些海誓山盟了!这些都有了答案了,就是乐家羽他不值得!她解脱了!
“洛洛,市里电视台举办了一个青年歌手大奖赛,你不是喜欢唱歌吗?我托文工团的同事帮你报了个名。想去吗?”那天晚饭时,妈妈问道。
“去!”洛洛回答得干脆,茶饭不思了几个月的她,此时拼命扒拉饭的样子让父母激动又奇怪,面面相觑。
青年歌手大奖赛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中,洛洛经历了初赛、复赛,到最终的决赛。每天都很忙碌,忙着选歌,忙着练歌,忙着走场。母亲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从演唱,到化妆,都由她每天一手把控,对洛洛进行指导。三场角逐,倒也让洛洛开了眼界,原来会唱歌的人真是不少啊!山外有人,人外有人,小小一个上饶,就已经藏龙卧虎了。虽然也不乏有些普普通通但不知什么原因却名列前茅的歌手,大多数还是实力相当的。一个月后的赛程最终,洛洛以一位之差没有进入前十,但她倒也不懊恼,毕竟本来也只是想找个喜欢的事情打发时间,想来自己还有待修炼。
比赛结束后的两周后,妈妈回到家告诉洛洛,电视台想在今年七一前录制一台庆祝建党的晚会,需要一批青年歌手,于是就把十个大奖赛最终获奖的人招募进去了,而在第十一到第十五名中又挑选了两个形象较好,歌技也不差的加入,其中一个是洛洛。妈妈征求洛洛的意见,可以继续唱歌,还是和会唱歌的人一起唱,况且那其中有值得她学习的人,这当然是件好事,洛洛欣然同意。
于是,在那个南方小城里,电视台成立了一支青年歌手演出队,全队十二个年青人,年龄差异不大,却来自于各行各业,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唱歌。随着每周三至四次的排练,一起学歌、排练、走台,大家慢慢彼此熟悉起来。电视台还会特地找一些机会带着这队人马现场表演,训练这群人的实战经验,培养他们的默契,当然,每次演出后也都会由电视台出资犒劳这群年轻人一顿大餐。
一群都爱歌唱的同龄人,席间谈笑风生,插科打诨,若有人有感而发嚎几嗓子,其他人会情不自禁地附和。这场景让洛洛恍惚回到当初和书涵在声乐班的时候,那顿在娇娇姐家的聚会。也是这样的氛围,也是技艺不俗的伙伴,可是,她却找不到当初在那群人中间的那种单纯的快乐了。
一般来说,参加演出的晚会都是在晚间。吃完晚饭,都会有一段比较自由的休息时间。大家换好了服装,化好了妆,在后台等待演出开始。那时演出队的伙伴们越是热闹,洛洛却感到越是落寞。这感觉很奇怪,就好像那些在后台打闹嬉戏的人都只是画外音和背景墙,洛洛和这些是隔绝的。在他们嬉闹的那些时候,洛洛往往就走到场外,找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点起一支万宝路,一个人静静地抽着,暗黑的夜色中只能看到烟头的那点光,忽明忽暗的。
自从和乐家羽认识后,洛洛就没再抽过烟。可是这次回到上饶,她却彻底抽上了。当她第一次把那包万宝路和打火机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来时,她看到父母眼中的惊讶和担忧,而他们却不敢多说,只是给了一句忠告“少抽点,对身体不好。”就像后来的洛洛曾对子木说的那句。也只在子木病了以后,洛洛才懂得当初父母压抑了内心多大的痛苦,才能风轻云淡地只说这么几个字。
洛洛在场子外抽烟的时候,一般都是独自一人的。她远远地看着那群打打闹闹的年轻人,笑得那么开怀,那里面有比她年长的,也有比她年龄小的,几个女孩听着那些男孩子讲笑话时,笑得前仰后合,她羡慕她们的天真快乐和不谙世事,却深感自己和她们的不一样。她想回到那样的自己,曾经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以为这个世界会永远善待自己,也曾以为自己的笑靥在心仪男生眼中永远那般美丽。
“真够傻的!”洛洛在心里嘲笑着她们,深深吸了一口烟。现在的她是真的会吸烟了,再也不是像只小金鱼那样吐进吐出了,也不会再呛到咳嗽咳出眼泪了。她会深吸一口,然后让这口烟在嘴里转个圈,从鼻腔里呼出去,然后感受其中一部分的烟沁入她的肺部,她知道它们正在对她的身体进行伤害。“反正我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堪了,不差这一点。”她自嘲地笑笑,将剩下的半截烟夹在两指之间,转过身去不再看那群天真的孩子,他们的快乐和她的苦痛对比太强烈,她不想比较,也不想融入,她只想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终老。
“能借支烟抽吗?”有天晚上,黑暗中她的背后有人问道。
洛洛转过身,看见演出队里的一个男孩,站在他对面,一脸诚恳地问。那个男孩擅长唱民歌,平时不太说话,但是饭桌上说起笑话来也能把大伙儿逗得哈哈大笑。他的脸就像是天生就会笑,每天看到他都是一脸的笑呵呵,对队长的吩咐言听计从,还会定时跟父母通电话,一看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站在她一步之遥,面目清秀,年轻朝气,健康正派,和自己这么不一样。他来问洛洛讨烟抽,这让她很惊讶。
“你?会吗?”洛洛斜睨着他,有些戏谑的笑扬起在她嘴角。
“我会啊!只不过我爸妈不让我抽。”那男孩咧嘴笑着说,“我看到你经常一个人悄悄在外面抽烟,就想能不能带上我?”
他的语气像个想讨大人喜欢的小孩,央求的眼神让人不忍拒绝,洛洛一时竟想用可爱一词来形容他。“万宝路,外烟抽得惯吗?”洛洛打开烟盒,递过去让他自己抽取。
“抽得惯!”男孩笑得像是得了家长允许可以吃糖般开心的孩子,乐呵呵地抽出一支,接过洛洛递过的打火机,点上了烟。看他抽烟的姿势应该的确是会的,但是可能还是不习惯外烟的浓烈,才抽一口就呛得咳了几声,洛洛忍不住笑出了声,男孩自己也尴尬地笑了。“你叫何洛洛,对吧?通俗歌手,唱得不错。”第二口烟,他仿佛是适应了,不再咳嗽,就与洛洛攀谈起来。
“嗯,谢谢夸奖,”洛洛吐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烟圈说,“你是唱民歌的吧?你叫什么?”她头也没转地问。
“巫俊辰。”男孩清晰地答道。
“哦。”洛洛就只回了一个字,再无下文。
“你做什么工作的?”巫俊辰又问道。
“我?小学老师。”洛洛还是没转头,她就像一台机器在机械地回答问题。
“哇!现在的老师都好叛逆啊!”俊辰本想用一句玩笑话来缓解有些冷冰的气氛,却不想洛洛根本没有接话。他只能自己尴尬地没话找话说“那你是哪所学校工作的?”
“在上海工作。”洛洛终于转头去看他的脸了。这次她看到的,是他脸上掩饰不了的吃惊。
“上海?那你怎么每天晚上在这里?现在不是寒暑假呀,你不用上班的吗?”巫俊辰就像个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孩子,好奇心使他一股脑地把心里的疑问倒了出来,也没考虑这些问题是否是对方想回答的问题。
换谁都要奇怪的吧!她这奇怪的样子,奇怪的状态,谁能不发问?洛洛心里苦笑着,她并不怪巫俊辰这样追问,熄灭了手里的烟头回答道“我病了,请了长病假。”
“病了?”俊辰面带疑惑地端详着洛洛,后者看上去并无病态,她的脸在余烟袅袅中若隐若现,显得很不真切,可是人却有一种劣根性,就是对于越看不清的东西,越想一探究竟。俊辰想到,这个女孩平时在舞台上用尽全力投入演唱的样子,和她参加排练时一遍遍的挥汗如雨,都不像是一个病人该有的样子,她哪里病了呢?他刚想接着发问,只听得队长在远处对他俩一声大吼“走台啦!快回来!”
“来了!”洛洛带头大声回应,然后小跑回后台,巫俊辰也只能一头雾水地跟着跑了回去。
从那以后,当洛洛离群抽烟的时候,巫俊辰总会适时地来加入。他有时也会带上自己的烟盒,递给洛洛,但是她也只是婉拒地说“谢谢,我只抽万宝路。”
“女孩子抽那么冲的外烟,真是很少见。”巫俊辰有一次禁不住评论。
洛洛淡然一笑,无从解释。
在巫俊辰眼里,洛洛太多神秘了。他不懂为什么她有稳定的工作,却请了病假离开大城市,来到这座南方小城和他们一起唱歌表演;也不懂她的外貌看着天真可人,行为却离经叛道,与人格格不入;更不懂她独自一人时那望向远处的虚无缥缈的眼神,和偶尔长长的叹息,跟她的年龄太不相称。她虽然并不是一直爱独处,可是即使和大家在一起笑,也仿佛隔了些什么。一样的青春年华,她好像和他们都不一样。他不知,在看似这么美好的年纪里,她已是走过了千山万水,也不知她竟是千疮百孔。她眼中写着的东西,是和她这个年龄不匹配的,却也是深深吸引巫俊辰去探知的。好奇不止害死猫,也会害死人。
他心里的疑虑,并不敢直接去询问她,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去接近她,借着一起抽烟的名义,每天聊上几句,成了他最渴望的时刻。洛洛并不多话,俊辰问什么答什么,甚至有时问了也不答,沉默成了他们相处的一种默契。虽然他那么想多了解她一些,可是他知道洛洛这样有个性的女孩,刨根问底只会让她心生厌恶,甚至疏而远之。
洛洛倒是觉得这个纯真的大男孩很是可爱,即使他比她还年长一岁,但是长年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让他保持着一份童真,这在当今的社会,一个男孩还能如此单纯,实属难能可贵。重要的是他不像队里其他男孩一样油嘴滑舌,口无遮拦,他懂得对女孩保持一份尊重与距离。偶尔问到了洛洛的禁忌,看到她不予回答,也就识相地不再追问。
就这样,巫俊辰成了何洛洛在这个演出队里唯一交流较多的人。在大队人马行进转移演出场地的时候,他们也会慢慢地并肩而行,说一些年轻人时下常常交流的话题。洛洛慢慢地,对他比对其他人热情些了,笑脸也多一些了。
巫俊辰也算会照顾人,用现在的话说,算是暖男吧!一桌吃饭的时候,他会留意到洛洛爱吃的菜,有意无意地将它转到她面前;晚上的演出,温差较大时,他也会借自己外套给洛洛披上。神奇的是,洛洛倒是不反感他对自己的关心,只是也不特意道谢,就像认识很久的朋友,不需要见外似的。
所有的训练和演出的录制在六月初都结束了,而这个临时演出队也算是暂时解散了。吃散伙饭那天,队友们表现得都有些伤感,连洛洛也觉得心里有点空,倒不是为了和这些感情并不算深厚的伙伴分离,而是毕竟,忙着奔走于唱歌表演这件事已经两个多月了,这让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又无可事事了,她害怕不充实让自己的心又被其他事情填满。
散伙饭后,巫俊辰来找何洛洛抽了最后一次烟。
“以后我可以找你出来玩吗?”他问。
“可以啊!”洛洛说。
“也可以叫上你其他的朋友一起,我们唱歌去。”他心中有所顾虑,生怕自己的目的太过明确,用了这句话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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