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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利普看着付南可一副胖乎乎的企鹅模样还在笑人——这大概是学了他太太的恶趣味,当下笑道“是啊,盛年丧妻、中年连失两名爱子,头发是白了好多,但起码它们都还在啊。不像老兄你,头发掉的都没几根了!”费利普一大一小的两个儿子的生命先后填进了欧战,巨痛没把他打倒,他已经从悲伤中走出来,是立之让他重新活了过来。丧子之后,最让他高兴的是立之答应了他的求婚。
先撩者贱,被费利普一番挤兑,付南可明显不甚在意,只是摸摸自己光秃秃的的脑袋哈哈笑着。他是搞艺术的,人很简单,又口无遮拦,想到哪说到哪,老是让别人钻空子,不像郑安久那样睿智,为人处事滴水不漏让人无机可乘;也不如费利普那般圆滑,幽默的同时还能打一把悲情牌。
费利普不着痕迹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会客室里新添了几样瓷器,估计是郑宝安这次刚带过来的,一边装作不经意的看了几眼,一边转头问道,“安久,海上航行还顺利吗?”他叫郑宝安的英文名字,声音听不出关切,只不过是走走过场。
对方是立之3个孩子的父亲,费利普拿捏着尺度,既不过份热情,又丝毫不显冷淡。
“海上飘的日子我也过习惯了,不过是换个地方工作。这次走了不到7周,一切还算顺利。到了伦敦,先在城里隔离了6天。”郑宝安顺着费利普的话说下去。
“终战日可把伦敦害惨啦,人们疯了一样涌上街头,到处乱窜,一下子又增加了好多病例。”费利普赞同的点点头,“来伦敦前,远东的疫情是什么个情况?”
郑宝安抿了一口酒,不急不徐地说,“我猜眼下世界各地的城市应该是大同小异,都相继呈现出半瘫痪的状态,企业和学校关门、公共交通停摆……食品物资短缺,活的人缺衣少食,死的人在街角堆的到处都是;得瘟疫送命的大多数是青壮年,这又导致了劳动力的大量减少,大批儿童成了孤儿——恶性循环,全球经济将会进一步的衰退,会不会崩盘也未可知!”郑氏集团旗下也经营着两份报纸,他对时事了然。
“伦敦的情况也一样,一边强制市民外出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要戴口罩,一边出台禁止民众在公共场合聚集。依我看,大家都呆在家里不出门最好——可是又能憋得了几天?”
“真可怕!该死的流感!”付南可无可奈何的挥动着短胖的手臂报怨,“人类太渺小了,像一粒尘埃一样微不足道,我们除了赤手空拳的面对来势汹汹的的温疫,能做到居然只是在家隔离和出门戴口罩。”
付南可也留意到房间里多了几样瓷器。他没有费利普那样的顾忌,直接走到壁炉旁边的茶几前,盯着那樽粉彩蝠桃纹的橄榄色瓷花瓶看,瓶口插了一支蜡烛,摇曳的烛光和壁炉的火光相互辉映,“看上去像是欧战前一年山中商会在伦敦拍卖的那一批。”
古董品鉴这方面,费利普的道行显然没有专业出身的付南可那么深,他不紧不慢的凑过去,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郑宝安问,“那年,日本人山中定次郎把京城恭王府除了书画以外的青铜器、陶瓷、玉器、翡翠、木器等古玩全都给收了,有一部分运到伦敦来卖,你说的是那一批吗?”
付南可点点头,“那天在伦敦拍卖时,我也去了,拍了一件青铜器,那天大概拍卖了200来件古玩。要知道大部分被山中商会运到纽约的展销会上拍卖了,全世界的大古董商几乎倾巢出动,把500多件清朝王子的私藏一抢而空。”他口中啧啧声似叹息,两眼放光,十分神往,那样哄抢白菜般的盛大场面,他没见过,估计以后也不会有。
“我一般不收藏瓷器。”郑安久道,“这个瓷花瓶不是从恭王府流出来的,但也是200年前雍正宫廷里的贡品,立之在上海时,喜欢拿它当烛台用。”
费利普气定神闲的喝着酒,波澜不惊的听着。
“我也不收藏瓷器。”付南可附和道,“瓷器这玩艺儿不能有瑕疵,可本身的易碎体质让瓷器保全完整难上加难,再加上日本的修补技术已经登峰造极,简直能以假乱真,经过倭子处理过的残次瓷器,连水不一般的行家也看不出来……”
郑宝安渐渐听得分了心,眼尾的余光越过众人,瞥见和珍珠说话的立之,征西和劳拉坐在她们母亲对面的沙发上。
不知道征西说了句什么,引得立之微仰着头惬意的笑。他有些吃惊,自离婚后他很少看到立之笑得那样神采飞扬。
立之很快就要再嫁人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为了陪伴女儿成长,她一直单身,直到遇着费利普。郑宝安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把这个女人弄丢了。
郑征西在讨论她母亲的婚礼。
方承越坐在离征西最近的扶手椅上,一只胳膊靠着扶手椅,一只手端着酒杯,悠然的坐姿也不影响他的雍容气度,他的腿很长,一双黑的发亮的皮鞋就离她的脚边不远,偶尔漫不经心的轻磕着地毯,仿佛在有意无意间招引起她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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