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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的问题,不仅问到女人的心坎里,也让天下男人们为她的心胸,气度而震撼。

“我知女子于世不易,这些年,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你们女子所经历的所有困难,所有轻视,我都一样经历过。我从八岁上战场,每走一步,做一个决定,我都谨慎小心;与敌对阵,我也曾殚精竭虑,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可是,我知道,我也想为了这个家国天下尽一份心,我更要凭自己的本事,让史书将来能记下我的名字,彼时,我不是公主,只是萧宁。

“对你们,我教导你们,我想让你们跟我一样,站出来,站起来,和我一起改变天下女子的地位,我只是觉得这世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能利于家国天下者,都当敬之,用之。于国家人口凋零时,有人能守卫边境,能御敌于外,不管是男人或是女人,不该用吗?”

萧宁吸了一口气,“对很多男人而言,他们只觉得,啊,镇国公主萧宁是女子,她就是想让女子凌驾于男人之上,最好能让天下的男人都对她俯首称臣。为此,萧宁不断地扶持女子,不断地壮大女子。

“看看,先是女子为兵,接着女子为官,为侯,为国公,将来,她会站在最高处,到时候,女人就真正凌驾于男人之上。”

说到这里,萧宁冷冷地笑了,“原来,在你们看来,只要出一个能干的女人,一群能干的女子,你们就觉得这世上无你们男人的容身之地了?你们竟然如此害怕女人出头吗?”

扫过李御史和冯非仁他们,这两位是代表啊,处处都想压制女子的代表,他们心里是有多害怕,多惶恐,这才会不遗余力的将女子打入尘埃。

“你们男子立身根本原由因为女子的不存在吗?无论为官为商,你们须凭的真本事,你们若是无能之辈,难道这世上的女子不出仕,你们就能位极人臣?自古以来的规矩是你们定下的,都是能者上,庸者下。你们扪心自问,在场为官之女子,哪一个是无能之辈?”

是啊,哪一个是无能之辈?

比起他们男人来,如今能立足于朝廷上,能为官的女子,一个个都是人才,比起那些庸庸碌碌,只想混日子的人而言,女子兢兢业业,从来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一切,难道他们都看不见。

萧宁目光变得坚定,“我从不否认我身为女子,我想要女子出仕,我盼着这世上能多一些女官,女将,也希望这世上的女子,都可以更能干。可我萧宁敢对天立誓,我取才用人,从来以才能而用,绝不曾以性别而用人。”

这番话,若是了解萧宁的人都知道,此言不虚。

一个擅长用人的人,她只是用人,从来不因性别而用。

“可是今日,敢问在场的诸位,你们来到此处,你们是不是准备捉我的错处?在你们看来,我萧宁,定然会偏袒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女将,纵然她犯下大错,罪不可赦,我定会救她。”

萧宁道破他们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意味,每一个都用着审视的目光望着她,等着揪她的错处。

被戳破心思的人,面上讪讪,好在脸皮够厚,说破也断然不能认了。

萧宁望着姚拾儿问:“你希望我救你吗?”

之前在牢中,姚拾儿是希望萧宁救她的,如今,这份心情还是一样吗?她还是想让萧宁救她吗?

姚拾儿泣不成声,却是摇头,“不,我犯下大罪,罪当处死,殿下不必救我。”

萧宁听着这话,既是欣慰,同样也是心痛。走到姚拾儿的面前,萧宁道:“你是我最早培养出来的人,我原以为,将来你会成为无数人的榜样,不仅是女将,也会是天下男儿的榜样。

“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然有了那样的心思,认为只要这世上的男儿死了,这才有女子的出头机会。拾儿,机会,从来不是通过杀人得到的,人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有一颗公心,为家国天下虽死亦无悔;为百姓谋福,纵然为千夫所指亦无所畏惧的勇气;天下无人能将你的光芒掩盖。

“你必须死。你不死,因你而枉死的百姓,将士,他们死不能瞑目。你不死,天下再无公义,人人都恃功自傲,以为只要立下赫赫战功,便无所畏惧。自此,国法不存。”

萧宁把这番话说出口,亦表明她的态度,她断然不会对姚拾儿手下留情的。

“是我做错了事,该如何处置,殿下便如何处置,我无二话。”姚拾儿于此时大声地喊出来,她的错,她愿意承担,绝无二话。只是悔不当初。

“拾儿,为人做事,错了就是错了,谁都要付出代价,不仅是你,包括我也一样。争女子出仕的机会,我便料到有无数男人要对付我,欲置我们于死地,可是,就算明知道这条路千难万难,我亦一往无前。

“对女子,我是存一份私心。我希望女子可以和天下的男儿一般,能保家卫国,能出将入相,能经商能务农,只要她们想,她们都可以像男人一样去做。

“而我,与天下人争,只为争一个公平的机会,她们能不能像男儿一样立足于世,靠的是她们的本事。一如你们出将入相,也是凭本事。我只问你们,女子就不配拥有一个公平的机会吗?

“她们和你们一样,都是为了活着而不断学习努力,你们须费心读书识字,她们亦然;你们须为国家费心尽力,她们亦然;能者上,庸者下,皆如是。若你们有容人之量,难道不该以一颗公正公平之心,给天下人一个机会?”

萧宁质问于男人们,这话里的圈套,李御史整个人都不好了。

若是连女子出仕都容不下,正是说明了他们毫无容人之量,那他们以后还能在这个世上立足吗?

只能说,萧宁就算要以理服人,同样,她也不是单纯的争一个理而已。

对付一群都是不讲理的人,如何能同他们讲理?须得让他们明明不想为,亦不得不为之,方是上上之策。

萧宁再问:“世上要一个公平的机会,过分吗?以才而取士,有过而罚之,不该吗?”

谁敢说不该,不当呢?

就算世族们从来不把律法看在眼里,从来都吮操控这个世道,彼此间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却无人把这个事实宣之于口。只因为这一切为世道所不能容。

无论底层的人如何明知上流人不是他们所能触及的,他们依然还是不能容于上位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若是上位者想把脸撕破了,难道以为就没有人要对付他们了?

犯下众怒的人,必为天下共伐之,他们就算再看不起寻常的百姓,也从来不敢不把百姓当回事。

“自来取才之士皆如是,为何不该。有功当赏,有过当罚,谁都不是例外。”

姚圣一直没有出声,可是他这一开口,其余人的脸色都不好。

能为天下称颂之名士,姚圣一直以文才和傲骨为天下所传颂,你就是想黑他,除了他不给世族们面子外,任谁休想寻得出半点他的错处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天下名士对姚圣一直是发自内心的崇拜,信服。

公理二字,能讲公,也讲理。

谁人想要颠倒黑白,得问问天下人答不答应。

于此时,那一旁的文人学子也都倍受震撼。

萧宁说的一番话没有错,她想让女子出仕,却不是一味的提拔,若是无能无才之人,萧宁从来不思为一己之私而提拔人。取才而是从公,从天下,只为天下人以人才治国安民而用之。

“宁琦,于此相请,望陛下,殿下,许琦效仿我父,镇守边境,终此一生,只要有我宁琦一口气在,绝不让他国之人,犯我边境,辱我百姓,夺我城池。”宁琦在这个时候朝萧宁跪下,同萧宁相请。

单膝跪在众人面前,一身素衣,无声地告诉他们,她的父亲纵然死于同袍之手,可是,她依然愿意为了大昌朝守卫在边境。

更有那样的宏愿,此一生,必守卫于边境,只要她还活着,她会坚守他父亲一生至死的无声誓言,只要有他一口气在,他绝不会放任胡人入城。

想要入城,除非她死!

冯非仁怔怔地望着宁琦。如果说姚拾儿的存在让他们有了攻击女子的借口,宁琦在众人面前相请,便是向天下人昭示,萧宁用人以才,她的手里有如姚拾儿这样罪无可赦之人,同样也有像宁琦一般心存大义,此生皆以保定卫国为己任的人。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男人与女人,都有好有坏,并不能以性别而擅自下定论,只会显得他们过于狭隘。

李御史这会儿也沉下了脸,这件事要是换了旁人,他还能出言说一句。

宁箭是怎么死的?

率八百死士,为百姓将士断后,被胡人三十万大军踩踏至死。

至死无一声求饶,至死都喊着守卫大昌之言。

这样的忠烈之士,也是为何他们得知姚拾儿竟然为了功劳竟然放敌入关,致使百姓将士惨死,愤怒之极的原因。

天下人对忠烈之士,一向敬之重之,哪怕是再看不起武将的人,都不得不说,若没有宁箭这一拼死一战,死伤的将是更多的百姓和将士。

他们可以针对武将,却须敬这在最后依然为守卫大昌而不畏生死的人。

萧宁走到宁琦的身边,亲自将单膝跪下的宁琦扶起。

“你们说,这样一位忠烈之后,若请守卫于边境,她不配吗?”一句不配,就是呼应有人在知道姚拾儿做下的事时,言语中皆是指责于女子不配守卫在边境之言。

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这些人何其武断。

宁琦站在此处,与姚拾儿形成鲜明的对比。

宁箭将军之死,若不是因为姚拾儿,他或许还能活得好好的。

可纵然如此,不必萧宁定审姚拾儿的罪,宁琦却毫不犹豫地选择像宁箭一样,为大昌镇守边境。

“为何不配。忠义之后,若不是信任朝廷,相信陛下与殿下,岂会愿意为大昌卖命?”顾承望着宁琦,亦是肃然起敬,唯有这样的人为天下人之典范,才能叫天下人相信,女子从来不会不如男。

只要给她们机会,她们就会有无数像宁琦这样的人,为了大昌,为了天下百姓,前扑后继,一往无前,绝不迟疑。

顾承朝宁琦作一揖,“女郎大义,承敬佩之,此生必向女郎学习。”

不仅是顾承,便在一旁的的女子中,不少也向宁琦作揖,“女郎大义,我等敬佩,愿随女郎一道守卫边境,此生只为驱除胡人。”

李御史听着声音看了过去,整个人都不好了,那说要追随宁琦的女子,那是他的女儿。

“放肆,谁许你自作主张?”李御史一看到自家的闺女,哪里还能坐得住,立刻大声地喝斥一声,让女儿给他乖乖的,不许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某位李御史的闺女,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这要是个听话的孩子,断然不可能出现在这儿。也正是因为在李御史的面前不算一个好孩子,此刻面对李御史要为她决定人生,她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当初我们说好的,我要是凭本事从无类书院毕业,比兄弟们优秀,你别管我做什么,都不许拦着我,这可是有证人的。如今父亲是想出尔反尔,为天下耻笑吗?”清秀又透着刚正的少女,萧宁一眼看过去,瞬间觉得有些熟悉。

突然想起多年前在旧京时遇见的那一位丞相,国之支柱的李丞相,从少女的身上她竟然看到了相似的气度!

“这是李路。”明鉴明了萧宁不在雍州多年,对雍州无类书院的学生,所知甚少。但没有关系,这好的学生,不好的学生,明鉴都有数。

李路,路,自己走出来的路,谁也休想轻易改变。

李御史真是要气疯了,家里出了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闺女,这就是往他的心上戳刀子。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他亦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李路参加报名抽签,竟然真让她成为无类书院九位代表中的一个。

初初见到李路的时候,李御史什么都不敢多想,只盼她千万别闹出什么事。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萧宁和宁琦这你来我往,谁人看不出来,这就是为了挽回因姚拾儿之故而损失的信任。

从旁观者皆肃然起敬的神色中便可以看得出来,萧宁这一招确实有用,纵然是李御史再想挑人毛病,那也得有这个脸吧?

宁箭死了才多久,他们在这儿公审姚拾儿,不就是为了无数惨死胡人之刀下的百姓将士讨回公道吗?

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如果想说宁琦作秀,想想如何平息在场众人的怒火。

以性命相赌,若这也是作戏,有本事你也来!

李御史完全可以想像得到,若是他们提出反对的意见,得到的又将是什么结果。

只是没等李御史想着该如何反击,宁琦这突然出面相请,他倒是先让人捅上一刀。

李路坑爹是没商量,当着众人的面道出李御史曾许下的承诺,他莫不是以为人人都会当作听不见。

“这失信于人,谈何立足。李御史,不好出尔反尔。连陛下都知道人以信立,你若是失信于你的女儿,连她都骗,这让我们往后如何信你?”明鉴这人,就喜欢这么捅人心的,这一看来了个神补刀,不懂得运用,用好了,他是傻吗?

宁琦淡淡地扫过想开口的李御史一眼,“为国戍边,李御史以为不该吗?还是以为,只有像我们这些出身不高的人,才该为百姓,为天下征战于沙场,死守于沙场?”

MD!李御史明明就没有说过几句话,现在倒好,人人都把话归到他头上了,他若是给不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看着吧,无人愿意对他网开一面。

箭在弦上,已然不得不发,事至于此,女儿也是铁了心的,就算他再想拦着,又怎么拦得住。

“宁女郎言重了,我不过是为人父,小女自小养于闺中,并不像女郎一般出自将门,有一身好武艺,只怕上了战场也只会给女郎带来麻烦,不愿意小女祸害人,方才有适才之言。若是女郎不弃,改日女郎上战场时,愿意带上小女,请便。”李御史十分果断,毕竟取舍二字,原本也不是多难。

一个不听话的女儿,以后只当从未生过就是!

可怜李御史万万想不到,他以为他所舍弃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郎,却不料来日这一个女儿长成归来,专戳他心窝子,偏膝子诸子无用,却是由李路撑起了李氏门户,更叫李御史倍受煎熬,却是后话。

宁琦望向李路,“你若不怕,你同我上战场,我会把我懂的所有都教给你。军中所有将士,只要你想学,无论是武艺兵法,都会教你。你,想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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