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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宁那一闪而过的念头,经过深思熟虑,越发觉得可行。

要说这天底下比皇帝比朝廷还富有的人,莫过于各大世族。

萧宁越是和世族们接触,越发觉得这些人全都是偷税漏税一把好手,隐户啊,资本垄断,这才是他们家真正的家底,甚至保证他们家族繁衍的发家根本。

要知道民以食为天,世族们若想在这天下间立足,粮食问题同样重要。

隐户,那就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可以不需要交税,又能悄无声息的发展壮大。

萧宁赞赏的眼神扫过旁边的玉嫣,不错不错,是个好主意,再好不过的主意!

“俘虏该如何处置?”现在需要解决的问题是,抓的这些俘虏怎么办?贺遂询问的眼神落在萧宁身上。

“留着做苦力。”萧宁早就想好了,怎么解决俘虏问题,甚至多多益善。

贺遂?现在梁州境内有什么需要苦力吗?

这问得。萧宁露出一抹笑容,“留着他们自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贺郎君不必心急。”

好吧!反正贺遂确信萧宁不会无的放矢,人看管起来,不杀,挺好的!

心向暗赞挺好的人,立刻意示旁边的手下将人押下去。

“你当年为何下山来?”俘虏的问题解决,现在就差收拾战场,山民的尸身全要归拢,萧宁好奇的问一旁的憨厚男人,想知道他是怎么下定决心下山的?

“我喜欢上一个山下姑娘,为了跟她在一起,我就下山了。”憨厚男子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不想回答的,可是问出问题的人是萧宁啊,他不敢不答。

这还真是难得。

“山下的日子比山上好多了,山上都是毒蛇猛兽,有时候村里的人突然被蛇咬了,半夜里断了气,都无知无觉。更别说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缺,日子是真难过。”憨厚男子不用萧宁继续问,竟然自发的说出一连串的好话。

萧宁一听笑了笑,透着苦涩,“都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什么时候天下百姓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如此一声感慨,透着几分悲天悯人。

贺遂本以为萧宁是世族出身,又是小娘子,当不识人间疾苦,不想竟如此心怀百姓,因百姓之苦而悲。

“倘若有人告诉你们的首领,我们可以通力合作,互通有无,让我们大家的百姓都能过上吃饱饭,穿好衣的日子,他们会不会愿意跟我们合作?”萧宁本来因为看到山民下山抢掠百姓而心生愤怒,这一刻又因憨厚男子几句话而抚平。

没有人天生就想成为抢掠别人的人,这一刻的萧宁愿意再给山民机会,就是不知道这个机会,最终能不能各自把握达成。

憨厚男子瞬间愣住了,再也顾不上对萧宁的畏惧,猛然的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萧宁,“可以的吗?”

“不一定都可以,但我会以此为目标,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或可达成。”萧宁也不说大话,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但有些路总得有人去走,才有可能走出真正的路。

“若是如此,我愿意回一趟山中,将你们的想法告诉我们头人。”憨厚男子激动无比,似乎早就等待着这一天。

萧宁本以为要等到三日之后或许才有结果,不想这一位下山来的人,竟然愿意为了所谓的和平再回一次山?

“你已经下了山,在你的族人眼中,你应该算是背叛了他们吧?你想回去,他们会允许你回去?”换句话来说,萧宁是在担心眼前人的安危。

“你放心,如果能为我们的族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就算让我粉身碎骨,我也愿意。”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他因爱人纵然已经离开了山民,但依然希望山中的族人们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

萧宁沉着的看着他,“你有这番心意,必能达成所愿。那就烦请你走一趟。你的时间不多,就两日。两日之后我会安排人将运来的盐,投以利山民,最后他们的选择,也会影响我对他们的态度。”

若两日后下山的山民,跟今夜的一般无二,萧宁定然也会像今日一般,对他们举起刀剑。

憨厚男人立刻明白萧宁话中中的意思,郑重的点头,“我一定会赶在这之前回到的。”

不难看得出来,萧宁手中的兵马之强悍,连贺遂都比不上。

下山的山民一旦和萧宁对上,绝没有活路。

纵然如此,萧宁并不想斩尽杀绝,不留丝毫余地,反而愿意给山民们机会,甚至更想跟山民交好,互通有无,帮助山民度过缺粮的难关。

从前各任梁州的刺史,谁将山民的性命当成一回事,皆以山民为异族,话里话外都只一个意思:非我族类必有异心。

面对下山抢夺百姓生活所需之物的山民,若非打不过,但凡打得过的都对山民赶尽杀绝。

萧宁有实力,却没有想过要对山民斩杀殆尽,反而要通过互惠互利,达成和平的目的。

憨厚男子打量的目光落在萧宁的身上,不是没有一丁点怀疑,只是但凡有一线生机,他也希望能够帮助族人。

是以,憨厚男子立刻上山,希望能为山上族人传达萧宁有意与他们交好一丝善意。

萧宁静静的等待两日的时间到来,盐已经运至,且就放于第一日山民下山抢掠的村庄。

有了萧宁那一夜杀伐果断,不知是不是震慑住了山民,至少这两日在没有山民下山袭击村落。

纵然如此,不管是萧宁或是贺遂,都没有因此而松懈。

缺粮何等大事,没有谁能坐得住。

山民们既然打算早做准备,必然不可能因为碰上阻碍就此放弃。此时不动,必有别的打算。

萧宁耐心等候,随着夜幕降临,萧宁并不想一照面就跟对方开战,因此让黑衣玄甲藏于暗处,她和贺遂倒是暴露在外,身边守卫的也就是贺遂的人罢了。

“或许他们以为这是小娘子的计谋,只为引君入瓮。”眼看快到半夜,山上却没有丝毫动静,贺遂有此猜测。

“不必着急。”萧宁轻声说来。等待是最磨练人心智的,但如果连最基本的等待都不愿意,所谓的诚意,不过是笑话。

况且对方纵然怀疑萧宁设下圈套,面对这堆积成山的盐,缺粮缺物的山民,无人能做到不动心。

但凡只要这群人动心,萧宁就有把握,他们一定会下山。

贺遂道:“若是他们不识抬举,非要硬抢,抢到又不愿意和小娘子为友,当如何?”

“贺郎君莫不是以为,一次便能让对方看到我们的善意,让对方接受我们所谓与他们交好的心意?”萧宁诧异于贺遂竟然如此单纯?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都不可能一照面就相信对方,更何况两个民族之间的往来。

但凡一个不慎极有可能全族被灭,谁能面对这等重担,不三思而行?

贺遂倒也不是单纯,只是如此一来萧宁要跟山民打交道的时间会延长,难道值得?

“山民几何,贺郎君命人统计过吗?”萧宁也知道很多人的想法。非我族类必有异心,异族中人想在中原立足,千难万难。

所谓山民,不过是生于山中,长于山中,未经教化,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化,或许和山下生活的人各自的理念有些不同,但这些同样是人。如果不将他们安顿好,对山下的百姓来说,轻则财物有损,重则丢失性命。

从前朝廷或者是梁州各刺史怎么对待山民,萧宁不管。

自她接手梁州之后,百姓既深受山民困扰,不得安宁,财物有损,更重些是损及性命。

这对百姓来说是何等的大问题,为官者当思如何为百姓解决。

“贺郎君从前并未考虑发兵攻打山上的山民,是否也是考虑到一个问题,山民若不是别无他法,想来也是不会下山抢掠百姓财物。

“但谁家百姓生活容易,经得住山民接二连三的抢夺?贺郎君爱惜山民,此心不假。然我们治下之百姓,同样也需要我们的爱护,自然不能让山民影响他们的生活,造就他们的悲剧。”

换句话来说,山民下山抢夺百姓财物之事,本就损及百姓,只会让百姓本来就过得艰难的日子越发艰难,雪上加霜,和他们置之不理不以解决,长此以往,不过是官逼民犯。

“此事一旦出手,就要解决,无论费时多久,都应该为百姓解决。”萧宁早已下定决心,无论需要花费多少时间,都会解决这件事。

贺遂一愣,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和萧宁相比,他究竟差了什么?

有些事情哪怕贺遂心中有数,却不一定愿意为解决这样的一桩事,费尽心思,绞尽脑汁,纵然花费再多时间也愿意。

“百姓之事无小事,若想天下安宁,需百姓安宁。贺郎君难道觉得,百姓的损失无关紧要,他们的生死,如蝼蚁一般?”

萧宁知道贺遂虽然是宦官之子孙,但从小锦衣玉食,纵家道中落,但又得曹根器重,未必真正见识过所谓的人间疾苦,也不定能体会百姓之苦。

萧宁如今所说出的一切,也不是这一辈子,、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贺遂不把百姓的生死放在心上,这在萧宁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自然不是。”贺遂连忙否认,纵然他做不到像萧宁一般,认为百姓之事无小事,但从来不是草菅人命之人,也从不认为百姓的生死无关紧要。

“我和贺郎君或许有些地方不一样,但我相信在贺郎君的心中,从不轻视百姓,也不认为他们的生命不值一提。我想,能为百姓好的事,贺郎君从前不做,只是不知如何去做,眼下已明前路如何行,必能助我一臂之力。”

萧宁在贺遂心下低落之际,拿不准他的能力和萧宁相比,又该如何自处,萧宁一番话,是对贺遂的看重和信任,叫贺遂舍不得拒绝!

是啊,天下事,谁又敢说样样都懂,又敢保证,每一桩事都能做得很好。

不能确定,迷茫之时,有人为你指明一条路,让你可以明了方向的走下去,又有何不可。

“某愿倾之所能,助小娘子一臂之力。”贺遂郑重与萧宁承诺,萧宁脸上浮现笑意。

恰在此时,一群人举着火把接二连三冒头,看他们赤臂露胸,所着服饰与萧宁他们截然不同。萧宁之前已经有缘见过这些山民,自一眼辩明,对方正是山民。

“听说山下换了一个头领?”如小草冒头,一茬又一茬的人冒出来,很快站在一旁,密密麻麻立成一排,倒是挺像样儿的。

让萧宁和贺遂都意外的是,其中竟然有人说出雅言。

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走了出来,远远看去,甚是老练,一双利目精准无误的落在萧宁的身上。

“难得,难得,山下人竟然也有让小娘子做主的一天?”见着萧宁,老者颇是觉得不可思议,惊奇得很。

萧宁听对方雅言虽然说得有些干巴巴的,作为沟通总是没问题的,因而轻声地道:“萧宁,见过诸位。”

恭敬地见礼,在她一旁的贺遂有样学样。

那位精练的老者,这一刻笑着摇头,“都说山下人最是知礼,从前我是没碰上所谓知礼的人,今日倒是真碰上了。这盐,是送我们的?”

并不赘言,视线移到一旁堆积成山的盐上。虽然盐用麻袋装着,远远便能闻到咸味,对这种山上最缺之物了如指掌的人,鼻子尤其灵。

萧宁颔首道:“不错,是送的。但不知我敢送,阁下敢收吗?”

终于不用人翻译,萧宁松了一口气,对这位精练的老者,萧宁更希望这是一个突破口,能让她更进一步。

“有什么不敢的。只是你一个小娘子做得了主?”老者挑起眉头,对于旁边的贺遂,他可是见过的,之前梁州就是这位做主。

贺遂并没作声,立在那儿姿态似在无声地告诉老者,他以萧宁为主。

这就让老者纳闷了,他是知道山下人规矩的,自来女人只有听男人话的份儿,什么时候一个州,送盐这等大事尽由一个小娘子做主了?

老者细细一品,今天就是来探底的,可不能空手而归。

“自然做得,此后梁州境内,无论大事小事,都由我做主。”贺遂的姿态在前,萧宁温和而自信的一番话更昭示她的地位。

如此大的口气,老者越发好奇。

“你们山下人跟我们山上不一样的,比如这男人女人能不能当家,我们那看的是本事;你们从来不看本事,再没用的男人都能掌事,再能干的女人,也得跟你们男人让道儿;怎么到你这儿变了?”老者看来对山下的事了解颇深,听他的话道来,引得萧宁笑了。

“因缘际会,适逢良机,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本事。本事够大,无人能及,又有谁能挡得住你想走的路?”萧宁还是第一次自夸自卖。她从不认为她能有今天是凭白得来的。没有能力,她谁都震不住。

老者诧异地望向萧宁,“你一个小娘子好大口气,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萧宁依然面带笑容,轻声道:“阁下不信,大可一试。你手下必有不少勇士,不如选几个出来,同我手下的人比试比试?”

哎哟,大半夜的,以武会友,也是被逼无奈。

比起双方开战,打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还是小面积的较量,分个胜负就是。

老者一听倒是有些心动了。萧宁更是丢出筹码,“比赢了,盐你拿走,我绝不阻拦;比输了,盐你同样拿走,不过,我们聊聊。这盐就当是我的诚意,和你们山民交友的诚意。”

萧宁如此轻声道来,落在老者的耳朵里,他便明白,萧宁有所企图,可这份企图,对他们山民而言,暂时未辨好坏。

但,考虑到手下最新收到的消息,这一位新接手梁州的人,并不是好欺负的,需得小心再三。

“横竖都是我占便宜,甚好。那就比一比。比什么?”老者倒不心急,想弄清楚萧宁的意图,断不可能一步登天,那便一步步的来,萧宁想怎么样,总会暴露的。

“主随客便,阁下做主。”萧宁甚是好说话,完全以老者为主的姿态,确实令老者对萧宁又添了几分好感。

老者看了看萧宁,“小娘子出面,手中能干的人是男是女?”

有此一问,亦是观萧宁行事,总觉得这样的小娘子跟他们山上的女人颇是相像,身边肯定少不了跟着一群会打架的女人。

贺遂的表情有些微妙了,萧宁目光流转,“有男有女。阁下想见识我手中小娘子的厉害亦无不可。”

“小娘子的女兵如何?”老者不过试探一问,不想萧宁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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