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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虚情假意的礼节客套交流过后,伍兴满脸堆笑的向鹿玛红行礼,然后客套道:“不知夫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鹿玛红笑盈盈的回道:“岂敢岂敢,妾身夷狄贱妇,畏威而不怀德,人面而兽心,当投注于水火,岂能受伍镇抚的大礼。”伍兴脸一红,连忙圆场说:“台湾也是我大明国土,东番也早就是我大明子民,姓张王李赵,穿华服,说汉语,岂能以夷狄论之?如果将东番等同于夷狄,怕是最反对的,正是东番步兵营的弟兄们吧。”

鹿玛红与伍兴二人之间的这几句唇枪舌剑,按照现代网络论坛上的评价标准,那就是皇汉和中华民族之间的争吵。伍兴自然是属于比较极端的皇汉那一派,而鹿玛红则是秉承着李守汉所提出来的中华民族思想。伍兴的民族主义和鹿玛红的中华民族思维碰撞到了一起,自然是要火花四溅了。

伍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思想之所以能够在秦法学堂当中得到认可和支持,那是因为大多数的学生都是山东人,因为他们的自身遭遇对夷狄充满仇恨。而同样的,存在决定意识,鹿玛红自己就是所谓的夷狄出身,咋也不可能赞同这种逻辑。而且,也不光是她这位国公府的大少奶奶,南粤军中差不多有接近一半的人都是所谓的夷狄蛮虏之辈。

在民族认同和划分上,李守汉一直秉承着文化认同的理念来执行。这一点,他是从客家人那里偷师而来。遍布全世界的客家人,从来都是以这样三条标准来区分辨别你是否是客家人。一、具备客家人血统。二、会讲客家话。三、认同客家文化。这三个条件具备两个,你就是客家人。所以,多年来李守汉一直在自己的辖区内推行汉语教育,推行强制义务教育,让那些苗瑶溪洞的百姓逐渐会讲汉语,认识汉字,从血统认同逐渐变成文化认同,同时,用经济、政治、军事手段加快同化的进程。

(说到这儿,不厚道的作者又要脑洞大开了,文化认同,语言通用就可以被认定为中华民族的一支,那么,根据一带一路的倡议,和我们不停的在全世界各地推广汉语,开办孔子学院,推广中华文化,搞文化自信,积累个几十年下来,会不会有无数人被承认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呢?然后,又可以自古以来了!)

鹿玛红依然笑着,但是内心中却是一震,伍兴果然不好对付。虽然话说的客气,却是命中要害,毕竟东番步兵营强调自己是中华正统举世皆知,连南粤军的对手满清都是一清二楚。总不成你非要说东番步兵营这样是错的吧,那可是你的同族。

见鹿玛红沉默不语,伍兴自然是心中窃喜,心说你个蛮夷婆子跟我玩掉书袋,找不痛快不是,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无形中给鹿玛红一个提示,结果使自己被本来优势的局面顺便扭转:“禀夫人,夷狄论的不是血统,而是是否心向华夏,这也是圣贤教诲。论起来,台湾的东番,广西的瑶民,都是我大明的子民,穿汉服读经典说汉语,与我华夏并无不同。可恨的是那些不这样的民族,比如文章里提到的西晋末年的那些夷狄,就是各个该杀。”

话音刚落,却见鹿玛红有如拨云见日一般,她的笑容也越灿烂起来:“伍镇抚,这事好像有点不对吧。我记得你刚才的文章中,好像有这样的话,夫关中土沃物丰,厥田上上,加以泾、渭之流溉其舄卤,郑国、白渠灌浸相通,黍稷之饶,亩号一钟,百姓谣咏其殷实,帝王之都每以为居,未闻戎狄宜在此土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我想请问,这士庶玩习,侮其轻弱,却是什么意思?”

伍兴闻听差点想给自己一巴掌,让你他娘的多嘴,少说一句能死啊?其实要是换个时间地点,这话不难回答。士庶玩习,侮其轻弱,无非就是官绅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官府都是自己人,欺负内迁的少民。伍兴非但不怕提这种事,顺便还会给新政一个合法的理由。然而今天自己可不是来谈阶级斗争的,自己是给这些学员打一点民族主义的鸡血,让他们奋昂扬给自己卖命,这可让自己如何回答?

正在伍兴尴尬不已的时候,何凤山连忙给打圆场,他对其他学员喊道:“都看什么看?先生没布置作业啊?徙戎论每人回家抄写一遍,加深印象,明天先生会为大家继续讲解,都散了吧。”一番话,算是把事情圆了过去,至于明天,何凤山已经想好了不下一百种理由,让鹿玛红没法顺利的进入学堂,再剩下的,就是先生自己的问题了。要是连这点事都摆不平,那伍兴也就不配自己去追随了。

事情算是过去了,但是伍兴的气可没消,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问明了原因,荆深红笑了,她坐到了伍兴的腿上,然后用撒娇的语气说:“老爷,这你生什么气,鹿玛红不过是呈口舌之快,前几天正好你命秦法学堂的女学员编一出胡尘泪,我催促帮助之下,现在总算是完成了。等明天您再看一下,看看有何不妥,后天我去把鹿玛红请来,到时候我跟她肯定坐一起,我只需夹枪带棒的讥讽一番,自然可以让她有苦说不出。”

伍兴闻听不禁喜上眉梢,不过转眼他就变了一副脸,冷着脸对荆深红说:“女人就是头长见识短,你当真以为这只是口舌之快?这事我等立身根本。你也知道,我与那李守汉李华宇并非一路,他们野心勃勃,妄图奴役中国。我虽然想当闲云野鹤,奈何大势不许。虽然我这点本事都是学自李守汉,但是早晚都要兵戎相见。而打仗最重要的是人,人又凭啥跟着我走,还得是占个大义,同时还得有共同的利益。而我之所以讲徙戎论,难道是我不知道西晋那帮贵族不是好东西?不是,是我需要用夷狄华夏来占据大义,同时用新政的利益拉拢天下的小民。如果我们能占据大义,就算将来我举旗失败,李守汉把我扔进万人坑,我秦法学堂的学生,还是会前仆后继,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百年,总有一天,秦法学堂会带着天下百姓埋葬李守汉的王朝。但是如果这个大义站不住,那不用他李守汉自己动手,我们就散了。另外你还督促?我看你不捣乱就不错了,总是觉着人家不如你,处处要显示你厉害。也就是宋巧梅不跟你计较,要不然我看你早让人骂回来了。”

“宋巧梅,宋巧梅,总提她,我看你是想把她娶进门了。行行行,我不过是个妾侍,没法管老爷的事。明个我就去跟宋巧梅说,让她给我当姐姐,以后她大我小,这总行了吧。”

面对荆深红的胡搅蛮缠,伍兴已经完全把生气这事忘了,只能哄着她说:“你说什么呢?她已经被我那能把我气死的学生预定了,你可别瞎说。何凤山前一阵都跟我说了,平定宋胡星之后,他们两个去了趟老家,给宋巧梅的父亲上了个坟,就差三媒六聘了。可惜现在兵凶战危,实在不是办这事的时候,要不然你这做师母的喜酒都快喝上了。不是我说你,就是管不住嘴,以后可别瞎说。再说我夸她怎么了?人家当初一个大字不识,从我秦法学堂出来之后,筹粮记账安民执法,样样干的漂亮。人家之前都没写过本子,我一个命令下去,人家二话不说就着手编写剧本,你一个大家闺秀也不好好学学。”

听完伍兴的解释,荆深红这才破涕为笑,她重新撒娇说:“老爷,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帮了一点忙,那里面有不少痛骂胡虏的唱词,就是我写的,宋巧梅也说写得好,这总算是有我一份功劳吧。”伍兴哦了一声道:“没想到夫人你还有这本事,我倒是错怪你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不过你也得小心,鹿玛红这个蛮妇,着实不简单,只怕是口舌方面,你还未必是她的对手。”

荆深红冷笑了一下道:“老爷请放心,她是官家的人,不是当年无知的夷女,公开场合,面子要维持,身份要讲究,纵然不满,也不便反唇相讥,若是我所料不错,她会当作听不懂把戏看完,吃个哑巴亏。”说完,荆深红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两天后,荆深红盛装而出,内裹丝袍,外批狐裘,脖子上还特意佩戴了从南中重金购买的黑珍珠项链,端的是光彩照人。再确认了自己已经自带了闪光灯和鼓风机之后,荆深红这才满意的带着丫鬟和护卫,气势汹汹,额,错了,是隆重的来到鹿玛红的府门外,通报过后,鹿玛红也盛装而出迎接。

不过一见面,荆深红的脸就变了,只见鹿玛红也佩戴了珍珠项链,更可气的是,珍珠居然正好比她的大,也更加圆润有光泽。不过荆深红毕竟是大家的小姐,很快就微笑着赞叹道:“李夫人果然是天姿国色,被这珍珠一衬,更是倾国倾城啊。”鹿玛红却苦笑着用手摆弄了一下项链道:“斯人已逝,悦己者无,譬如珍珠藏于泥土,纵闪万丈光芒,又有谁看。我倒是更羡慕荆姑娘,有镇抚使疼爱,相敬如宾。若是荆姑娘喜欢,此物不妨送给荆姑娘,反正此物于我,既不稀奇,也不必要。”

鹿玛红也是在这内地官场上跟着李华宇摸爬滚打了多年,深知内地官场交际应酬内宅当中的规矩礼仪。荆深红,本身的身份不过是伍兴的一个妾室而已,二人既没有三媒六证,更没有拜堂成亲,只不过是伍兴在闯营中一个用来暖被窝的用具而已。按照官绅家中纳妾娶姨太太的惯例,荆深红也只能是先被称作荆姑娘,几年之后才能被称为荆姨娘,至于说太太二字,只要她没有正式走手续走流程被伍兴公之于众的扶正,那她就永远不能被人称为伍太太。

荆深红闻言不禁暗自咬牙,心说你个蛮妇,好歹毒的一张嘴!你是想说你是土豪吧,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是想说你是土豪,你是想说你是土豪吧。不过看着那项链闪烁的光芒,荆深红最终还是没有战胜诱惑,不过,吃了亏不还击不是她的风格:“那就多谢夫人了。我家老爷啊,我也伺候的不是很周到,过一阵啊,我想再给他纳一房。到时候,夫人这项链就可以当成一件礼物了,你说是吧?”

这下轮到鹿玛红感觉不对劲了,她的眼中分明放射出一道闪电,正好与荆深红的二目相对,而荆深红的眼中,似乎也分明射出一道闪电,两道闪电交汇,射出一道道慑人的光芒,看的左右心惊胆战。心说两位夫人这是怎么了?为啥平常的对话,好像藏着刀光剑影呢?

鹿玛红则是暗自咬牙,好个刁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我家侯爷已经阵亡,你却偏偏要提给伍兴纳妾之事?!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故意的吧。不过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两位夫人确实面带微笑,携手并肩的一起行走,宛如多年未见的闺蜜,看得众人膛目结舌。还好,这次去看戏的茶楼,距离鹿玛红的府邸非常近,所以很快就到了。茶楼早就清场,只剩下南粤军的人。按照座位做好之后,丫鬟将两份话本放到了鹿玛红和荆深红的面前,接着躬身告退。鹿玛红扫了一眼,只见封面三个大字,胡尘泪。翻开戏文,不禁眼前一亮,心道这秦法学堂还真是有人才,这剧本写的居然跟我的文工团是差不多的水准。这个戏情节很简单,就是一个山东姑娘本来生活的很安乐,小康之家,但是后来东虏数次入关劫掠,她家破人亡,四处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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