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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玄子跪在衙门里,对马富户的所有指控均供认不讳,他不仅原封不动的交出了马富户给他的二十两酬金,甚至还就案件内容补充了很多的细节。
比如他偶遇马富户那天的天气如何,王家坟地的旁边种的都是些什么菜,他当时还坐地起价被马富户拒绝了等等。
县官目瞪口呆,掌县七八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从容坦白的人犯,不仅毫不掩饰,还生怕不能把自己罪名做实,当下心叹若是每一次的案子都能遇到这样的嫌犯,他估计可以多长几斤肉。
人证物证齐全,县官顺利得感觉就像在走过场,当堂宣判道:“好,此案已经查清,本府现在……”
“嗯哼!”
那县官刚说到此,突然白锦玉身侧的黑衣人用力地咳了一声,并且很诡异地往门口显眼处站了站。那县官被打断,立即面生恼意地朝衙门口这里看来。
待他定睛看了清楚,立刻神色一紧,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白锦玉眼明心亮,更加确认这个黑衣人绝对不简单,或许八成正是通到这个县官的上头。
他应当是和他们一样听闻了玉玄子被抓到县衙的消息,所以赶到这里来搭救。只是可能事发突然,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县官已经升堂,他来不及知会县官,只能现身在他衙门外,以这种方式伺机提点一下县官。
黑衣人旋即恢复如常,县官见他没有表露身份的意思,若有所悟地又坐了下去,转而盯着堂下那肥肥胖胖的道人犯了难。
在京城周边做一个芝麻小官,就是这么难。官大一级压死人,京师左右品级高的大官更是遍地开花,谁的脸色都得小心看着,就连今日这么顺当的案子也会受到干涉。
县官思虑了半天,觉得还是不宜当下立判,不如使出“拖”字诀先问过上级的意见再说。于是他改口道:“本府尚觉此案有诸多蹊跷之处,先将一概人等押下,择日再审!”
一听这话,原本满心笃定非坐牢不可的玉玄子直接炸了起来,夺口而出道:“为何还要择日再审?我和他们的供词不是对上了吗?证据不是也确凿了吗?原告也在,我也认罪伏法,县官大人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他又向左右的马富户和王秀才问道:“二位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如果不清楚现在赶快说出来,贫道我给你们一一解答!”
这下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了,居然有人巴不得地要给自己判罪。不仅衙堂上的县官迷惑了,几乎在场的所有衙役、捕快和看热闹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纷纷交头接耳不明所以地议论开来。
“道长,县官说得不错,此案的确很有蹊跷!”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衙门外响起,人们逐声看去,说话的人正是白锦玉。
一筹莫展的县官听此,当即如逢救星,向她那边高声问道:“是何人在此说话?”
白锦玉正欲上前,凤辰轻轻拉住她,她轻轻把手抽回轻声安慰道:“没事。”
凤辰松开手,不忘叮嘱道:“小心。”
白锦玉“嗯”了一声,只身走向了衙役为她辟开的一个入口。
堂下跪着的数人一起回身来看她,那玉玄子一看是白锦玉走了上来,瞬间浑身紧绷,震惊得脸都扭曲了。
白锦玉立身面对堂上的县官,刚欲跪下那县官已道:“免礼,方才听姑娘所言似乎很理解本官意思。”
白锦玉笑不点破,这个县官刚刚说的“事有蹊跷”明明就是推辞,现在却说她“似乎理解他的意思”,很显然就是想要听听她的见解而已。
白锦玉当然坦诚相告,毕竟这就是她来此的目的。
她不疾不徐,将目光落在玉玄子身上,问:“这墓碑是你叫马富户造的?”
玉玄子凛然道:“是!”神情绝不作伪。
白锦玉一笑,不再看他,不逞多让地对县官道:“回禀大人,据民女所知,道士犯法可不只是获罪如民。依据乾辰年间世祖为玄门中人颁布的戒律第三章第二十一条所示,道士若犯唆毁大众、不顾道体之罪须先由所属宫观迁单杖责、驱出道籍。”
“道长,我说得对吗?”说到这里,白锦玉特地回身问向跪坐地上的玉玄子。
玉玄子眯起眼睛盯着思路清晰毫不含糊的白锦玉,极力想洞察出她这言辞背后的企图。
“堂下道人,此女子所言是否属实?”县官向玉玄子问。
玉玄子将目光先从白锦玉脸上收回,承认道:“不错。”
白锦玉满意地点着头,又道:“所以作为堂堂离境观的上乘真人的玉玄子道长,是断然不会做这伤风败俗、坏教毁道的坏事的,对吧?”说到最后,她挑着眉看向玉玄子。
人群霍然发出一声惊呼,县官也大吃了一惊,玉玄子的名号近日可是如雷灌耳,莫非这堂下的胖道士就是圣上刚刚册封的玉玄真人,礼部尚书?
棘手棘手。
这玉玄子还未走马上任就先犯了案子,这下如何是好,还判不判罪?
围观者切切私语。
“这道人是离境观的道士啊!”
“不是一般的道士,还是真人呢……”
“离境观那可是玄门正宗,这道人为何做这种事啊?”
“谁知道啊,难怪说蹊跷!”
……
玉玄子看着白锦玉,肉滚滚的脸孔青一阵白一阵,头上的汗珠像豆子一样流下,眼中畏惧的神色也越来越浓。
白锦玉与他对视,继续道:“我想玉玄子道长也绝对不会拿离境观的百年清誉和,”她刻意顿了一顿道:“自己的前途,开玩笑的,对吗?”
这是白锦玉的第四问了。
玉玄子开始战栗,如在刀俎似地哆哆嗦嗦道:“你干什么?”
县官也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白锦玉不再看玉玄子,举步上前,走到那块从王家地里挖出的马家的墓碑前,将碑上的字又向众人读了一遍:“先考马公天沛之墓……太康甲子年立。”
白锦玉读到这里,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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