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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理解他的说辞,反驳说道:「兄长何必危言耸听呢?莫非眼下不立储君,便没有大祸吗?这几年阿鉴行事操切急躁,导致朝中多有议论,正需二郎这样的仁善兄弟为他分忧,事情本就如此,兄长说这些大道理,莫非能够止住朝野的议论吗?」
陈冲闻言冷笑道:「这正是我担忧的另一方面,陛下登基以后,平阳王与赵王本该就藩,却驻留京城长达数年。赵王还好,平阳王却与百官暗地结交,博得一个纯善之名,到底是何居心?礼容你不知汉家历史,当年孝宣皇帝训子,便以孝元皇帝纯善为罪。天子为政,当善善恶恶,岂有纯善之举?平阳王能与百官和善,正是社稷之害,我看只会败坏吏治,放纵女干虐而已。」
这番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刘笳一时也听愣了,等她缓过神来,气得浑身发抖,但碍于情面又不好发作,只能勉强维持着发颤的声音,缓缓说道:「兄长这是说得哪里话?正如兄长所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二郎在京师只是陪陪我而已,又能做什么大事,兄长未免太过苛刻了。」
见刘笳护短至此,陈冲也难掩愤懑失望,在他眼中,刘笳一直是一个知礼守节,又敢爱敢恨的女子,如今竟也有这样虚伪的一面,这是他万难忍受的。他索性把此前在心中的疑问挑开了,直接向刘笳问道:「礼容,我冒昧问一句,你为何向陛下传信?大战在即,陛下一走,顿令军心动摇,你也是见过血的,莫非不知道这个道理?」
然而这也激怒了刘笳,她直接反问道:「兄长何必妄言?当时已得淮南,就当知足而退,何必贪恋渡江?朝野议论,莫不言渡江必败,结果果然如此,岂是我之过错?你不出言相劝,反倒怪罪于我?」
说到这,刘笳难掩激动,整个身躯都在发抖,泪水紧跟着流落双颊,刘笳自知失态,连忙以手拭泪,可泪水却越流越多,连带着多年的委屈也都爆发出来了:「兄长每回话说得轻松,却不想玄德年年出征,浑身受伤三十余处,贯穿伤八处,每逢雨夜,都辗转难眠,令我担惊受怕。当年说什么信都大捷,我还以为战事将休,对菩萨告诫还愿。结果再见他时,都已不能起身了!我已经做了寡妇,兄长却以为理所应当,还要阿鉴和他父亲一样,再喂河底的鱼虾吗?」
陈冲第一次见刘笳在自己面前哭泣,他愕然的发现,自己确实从未真正理解过这位大汉太后。而这些话却又让他产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等他在自己的蛛网里反复翻看时,终于想起,这也是亡妻蔡琰常说的话。陈冲试图从中回忆起亡妻的样貌,但很快便发现是一场徒劳,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了,他只记得一双泛滥着忧伤的眼神,但这双眼神他在每一任妻子眼中都能看见。最终能够记起来的,只有在长安的小小青冢,青冢之下,或许就只剩荷包里剪下来的发丝与指甲。这让陈冲陷入长久的沉默。
等到刘笳缓过劲,他才又慢慢说道:「礼容,身为天家,这本就是不得已的事情。我们不是神仙,也不是菩萨,却要成就凡人不能成就的伟业,那必然就要做出超过常人的牺牲。召回阿鉴这件事,你我都无法说服对方,也就不必多说,但接下来的政事,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了。」
刘笳的情绪此时也逐渐稳定,平复心情后,虽仍对陈冲的话语感到不满,但另一方面,刘笳也深知陈冲在朝野的影响力,故而她还是选择了让步,就说:「兄长既然如此说,那就按兄长说得办。可既然是为阿鉴选子,我想还是从他子侄中选吧,否则置我于何地?」
陈冲没有再反对,他也知道,这恐怕就是刘澹和钟繇等人能让步的极限了。说是从中挑选,但实际上人选没有悬念,平阳王刘澹有两子一女,赵王刘程有一子,在顾及伦常的情况下,只可能让刘澹的次子刘易过继给刘燮。说起来,这个名叫刘易的孩子年纪也合适,方才四岁
,正是刚刚懂事但还未发蒙的年纪。
等陈冲把结果告知给刘燮,刘燮非常感激,他对陈冲说:「普天之下,能为我如此着想的,恐怕也只剩下叔父了。」陈冲对此仅是笑笑,嘱咐刘燮安心养病。在这段时间的博弈里,他恍然明白一个事实:陈璋说得不错,与自己的两个孩子相比,刘燮反而更像自己的心血与骨肉。
但立储一事的结束,并非是朝廷政斗的了结,反而更像是一个开端。陈冲此时已全然明白,有些争斗是没有尽头的,也是必将持续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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