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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时分,江汉平原上一片青葱景象,不时有农人在道旁劳作,挥舞锄头,在田垄间播撒汗水。
这里属江陵郡,离洞庭不远,又是山南与江南两道相接,时常可见些外乡人。
因此农人们对那位有些奇怪的过客并未太过在意,只偶尔瞥一眼,便低下头,继续除草。
过客有些清瘦,穿着一身青衫,寻常读书人打扮,只是姿势古怪,不时仰着脖子,直视头顶上空的太阳,似乎有什么发现;甚至脚步也极轻浮,深一脚浅一脚的,有如醉汉。
几名认些字儿的农夫直起身,暗叹如今世风日下,连读书人也没了正形;而那过客竟是浑不在意,干脆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细小的红疹,口中念念有词。
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天空日轮似乎晃了晃,多分出一缕阳光照在青衫上,跟着倏忽融入体内。
这位过客正是陆安平。
他在洞中闭关数月,一出来便见春光明媚,一路有些放浪;至于仰头观日的动作,倒没什么奇怪,他在采食日精,正是《与日长生册》上的法门。
一路下来,他渐渐摸清了关窍,觉得这段采食日精的法门与《遁甲真经》那“玉液炼形长生酒”、乃至丁甲神术有些类似,只是前者采食日精,后两者炼化灵气。
然而这桩法门忒慢,每日便只有几个时辰采食,又极细微,远逊于灵气吐纳——甚至是九窍打通前的吐纳效率,这让他有些纳闷。
所幸这门道法源出广成子,虽然剑走偏锋,但着实有效用。
他先前修行《遁甲真经》上的道法,无论进境如何,小腹那寒症根源的白色寒珠宗师岿然不动,每夜折磨依旧。
而十几日的采食日精,却缓解了寒症发作,这让他大为欣喜,更看到了延续性命的希望。
至于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那是在研习戊土真遁。
先前夷陵正一观的黄帔道士施展过遁地术,故而这些天他勤学苦练,这遁甲宗五行遁法之一的戊土真遁,总算初步掌握。
——起码不会像初次尝试时半身卡在泥中。
不仅如此,十几日来,他打通足底隐白、涌泉、足阴三处窍穴,走起路来呼呼生风,仿佛脚底生了根,与大地相互呼应,这让他尤为舒畅。
自然,也有苦恼!
不知是春回大地,还是自身血肉灵气滋长,体内金蚕蛊愈演愈烈,先前在洞中便有苗头,如今越发难以忍受,以至不时挠几下,透出斑斑红疹。
“这该死的姚化龙,留下这般阴毒的蛊物!”
陆安平暗骂了声,脚下却不见放缓,一意朝洞庭走去。
乔大叔的临别叮嘱,他牢记在心,而且读书明理也是幼年一贯的教导;他也打算在那处僻静所在读书、修炼,直至不再有性命之虞。
至于拜访名山大川,问道访佛——他自己便有两门顶尖的道法传承。
当然,身至江陵地界,他自然想起那位不曾谋面、但父兄惨死的徐家童子,可惜偶尔见到几个正一观黄帔道士,便打消了主意。
湖畔那座江陵大城,他也只远远地看了看。
“洞庭古称云梦,先前便知是天下有数的大泽,如今亲眼望见,真是如汪洋一般!”
陆安平轻吸口气,感受着扑面而来、略带湿润的暮春之风,心头也不禁快意许多。
此时日头近午,洞庭波光浩渺,视线尽头简直与天连为一体;近处码头窝着几只客船、以及众多舴艋小舟,渔夫拿草帽遮住脸,身躯随着小舟晃动着。
岸边则是一排堪堪垂入湖中的柳树,不时有些轻波涌上,发出细微的哗声。
柳树下不时有几家茶棚,甚至有些食肆,只是颇为简陋,随意支了摊,几条桌凳,卖些河虾、菜薹、米粉之类,蛮有地方特色。
和煦的春风,不时有身着褐衣短打的渔夫穿过,他们裸露着油亮的肩膀,或担着扁担、或提着鱼篓,互相招呼声;几个身着皂衣的官差闲散地晃着,说些本地方言,大致也听得懂。
陆安平左右无事,又不觉得饿,故而沿着湖畔逡巡,望着近处飞掠而过的白色水鸟、轻嗅着清新的水汽,不禁有些心旷神怡。
可惜没走多久,便望见前方码头桩前聚集了十几个人,似乎在争吵着。
“如今湖中的鲥鱼俱是要卖给牙行,由咱们汇聚,加急送去上贡!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湖边擅自倒卖?”
声音粗鄙,原是一位皂衣官差所说,身旁几个同样打扮的差人,俱带着环刀,面露凶相。
一旁的七八个渔夫敢怒不敢言,纷纷绷着脸,瞧着围在正中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皮肤黢黑,眼神中透着股激灵劲,上身着,只穿着件靛青色裤子,脚底一双旧草鞋,浑身湿漉漉的,似乎刚从水中钻出不久。
他端着一方小木盆,微漾的水波中,一尾银白色鲥鱼游动着,身上裹着层闪闪发光的鱼鳞,看上去十分鲜美。
看到此处,陆安平算是明白。
鲥鱼珍贵,是春季难得的江鲜,尤其以洞庭一带的鲥鱼最为珍贵;这类珍馐极为难得,往往作为贡品,他幼年曾在漕运的大船后见过。
“这官差却是有意刁难了!”
陆安平暗叹了声,瞥见众人炉鼎闭塞,俱是寻常凡俗众人,当下起了丝兴致,站在角落中观望。
那少年面对皂衣官差训斥,说话却是有理有据,未乱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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