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9章 猜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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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9章 猜先</p>

白玉京碧云楼，镇岳宫烟霞洞。</p>

有个年轻容貌的修士，身材消瘦，面容枯槁，双颊凹陷，此时神色凝重，显得心事重重。</p>

盘腿坐在山巅，他低头看着一块长条泥板，上边就像用一颗颗铁钉写出了一句谶语。</p>

他双手十指，血肉模糊。</p>

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板上钉钉了。</p>

因为刚刚得到了一个极为古怪的卦象，签文更是吉凶难测。</p>

道丧三百年乃得此君。</p>

只可惜他数次艰辛推衍，“此”一字，都死活无法更换成某个姓氏。</p>

那么此人是谁？姓甚名甚？前身为谁？将会属于哪条道脉？又会何时出山？是那种乱世之初的妖人，还是类似开国之初的奇人？</p>

难道是说承平已久的青冥天下，即将迎来一场万年未有的变局，注定乱象横生，然后此人会在五百年后现世？还是说正因为此人的出现，才出现了长达五百年的天下乱世？</p>

是个那道号山青的道祖关门弟子？所以属于陆沉未雨绸缪，早有对策？</p>

还是说那位大掌教，会在五百年后重返白玉京，为青冥天下平定乱局？</p>

或者是大潮宗那个鬼修徐隽？</p>

又或者是那永州米贼一脉的余孽，并且极有希望成为这一脉驳杂道法的集大成者，那个声名鹊起的晚辈王原箓？</p>

他抬头望向天幕，可惜自己出不去。</p>

也不对，要是出去了，只会瞬间天机紊乱，恐怕就会一切做不得准了，愈发扑朔迷离。</p>

他长呼出一口气，将那些铁钉一一拔出泥板，收入腰间系挂的棉布袋里，本就血肉模糊的十指，可见白骨，只是他却面无异色。</p>

要是在此地之外，这种伤势确实不算什么，可问题在于这里是镇岳宫烟霞洞，管你之前是什么境界的得道之人，没什么道心不道心的，修为不能当饭吃，肉疼却一定会真的疼。要是挨上一棍子，肯定是要跳脚的，前不久就有人被捅了一刀子，肠子哗啦啦滑落在地，那人说死就死了，好像进入镇岳宫烟霞洞之前，还是位精通符箓的仙人。</p>

而这个能够独占好几个山头的人，名为张风海，曾是玉枢城……板上钉钉的下任城主。</p>

他的两位师兄郭解，邵象，当年对此都视为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张风海自己，也是如此认为。</p>

事实上早年整个白玉京和青冥天下，亦是如此。</p>

九十岁的飞升境。</p>

按照某个小道消息，这还是玉枢城的老城主，故意帮着关门弟子虚报了年龄，其实张风海打破仙人境瓶颈之时，才八十一岁。</p>

关键是张风海，是一个当之无愧的修道全才，符箓，炼丹，阵法，术算等等，样样精通，在那白玉京五城十二楼，随便摘出一个门类，张风海都是极为出类拔萃的。</p>

此外张风海如果不是得了师尊暗中授意，一直在刻意延缓破境速度，可能四十岁，至多五十岁，就是飞升境修士了。</p>

好像除了不是一位纯粹剑修，张海峰的修道生涯，堪称完美无瑕。</p>

只可惜碰到了二掌教余斗，扬言要脱离白玉京道籍的张风海，结果未能凭本事走出白玉京。</p>

被关押在了专门用来囚禁大修士的镇岳宫烟霞洞。这一禁足，就快要八百年整了。</p>

这里是一处名动天下的磨仙窟。类似浩然天下的文庙功德林，西方佛国某一脉的活埋庵。</p>

张风海在此将近八百年，既然无法修行，那么勉强可以称为正事的，就只在一件事上，既然道不可道，那么自己就先来确定什么不是道，持之以恒，终究会离那个真正的“道”越来越接近。</p>

此外，以观想之术配合推衍之道，营造出一个无中生有的虚无身外身，淬炼体魄，首创大符，炼造， 斩三尸再融合再斩……这些都是小事。</p>

要说这是余斗用心良苦，故意磨砺张风海的锋芒，好让这位“小掌教”潜心修道，凭此跻身十四境，然后双方重见之日，摒弃前嫌，相逢一笑泯恩仇……那就太过小觑那位真无敌的道心了。</p>

余斗根本不屑为之。</p>

而张风海也由衷感激余斗的没有如此，不会如此。</p>

张风海举目眺望，扯了扯嘴角，也好，戒酒了。看来想要戒酒也简单，没酒喝就行。</p>

除了他这位曾经被誉为“白玉京小掌教”的玉枢城道官，在这里悄然而死的，还有昔年白玉京十二楼中的两位副楼主，他们曾经是一双道侣。同样是因为违反了白玉京的金科玉律，被黄界首亲自领进此地，闭门思过。听说在那赶赴五彩天下的三千道人当中，有个出身符箓派祖庭之一的青词宫领衔修士，元婴境，名叫南山。与那采收山，两座顶尖宗门的关系，就像早年的两京山和大潮宗，名为悠然的女修，与那南山，这对年轻地仙，同年同月生，就连时辰都一模一样，毫厘不差。冥冥之中，简直就是一种天公作美的天作之合。也对，殷州那边，朝歌都能与徐隽结为道侣，他们在这一世怎么就不行了？</p>

在这烟霞洞内，人人都被大道压制，流徙囚禁在此的修士，不管在外边是什么修为，境界如何高，全部沦为字面意思上的无境之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天地灵气，自然就无法炼气修行了，而且所有修士都被打回原形，曾经在修行路上，被天地灵气淬炼过的坚韧身躯、魂魄，在这里都重新变得与凡夫俗子无异，孱弱不堪，但是唯一的例外，就是偏偏不伤原本“命中既定”的阳寿，简而言之，就是光阴长河的流逝速度，与外界天地截然不同，人之身躯依旧会慢慢腐朽，只是速度放慢了。</p>

肯定是道祖的手笔。</p>

张风海站起身，在这里待了将近八百年，张风海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比如从山顶这边放眼望去，荠麦青青，一望无垠。</p>

有个老翁，这些年一直帮忙照看河边的那架水车，说是帮忙，其实就是依附张风海，有个靠山，再不至于每天被人找乐子，比如踹翻在地，撒尿在头上。</p>

那个早已忘记在这里待了多少年的老人，每到冬天就会满手冻疮，鲜血直流，苦不堪言。</p>

前不久翻耕农田，被他刨出了一截断折的剑尖，就主动送给了张风海，有点佃租的意思。</p>

可惜张风海去搜寻，始终未能找到那把断折长剑的其余部分。这种事，得看缘分。</p>

张风海事后听人说，老头当时找到那截剑尖后，指甲盖里满是泥土的干枯双手，使劲攥住这件不知属于谁遗物的老旧之物，最后 就坐在田垄上，先是怔怔出神，低声呜咽，反复吟诵了一篇五言古诗，之所以反复，是经常念到一半，就忘记了下文，老人就会腾出一只手，使劲捶打脑袋，等到记起一句，再重新来过，可能是最终也没能记起诗文的全篇，又或者正因为记起了整首诗篇，沉默许久的老人，突然就扯开沙哑嗓子，使劲干嚎起来，好像比被人拿绳子拴在脖子上边当狗遛，更让老人伤心。</p>

大概因为老人曾是剑修的缘故吧。</p>

至于那篇五言古诗，张风海没有跟那个转述者过问名称。</p>

没必要，看书极其驳杂的张风海，猜都猜得出来。</p>

一位脸色黝黑身材苗条的女子，走到山顶这边，她便是那个陪着老人登山来找张风海的人，她伸手绕过头顶，驱逐几只惹人烦的蝴蝶，她沉默许久，终于开口问道：“想什么呢？”</p>

虽然她是头别木钗，麻衣草鞋，寒酸至极，但是彩蝶翩翩绕木钗。</p>

如果不是常年劳作，被日头曝晒得肌肤粗糙，想来也是一位大美人。</p>

是一个主动要求进入镇岳宫烟霞洞的女子，一开始白玉京那边根本没理睬，后来她便做了一桩犯禁之举，才被丢入此地。</p>

这位女冠，名为师行辕，道号摄云。</p>

她曾是一位仙杖派的祖师，好像是要来这边找人，她既算遂愿了，也不算如愿。因为她要找之人，已经是一具枯骨。</p>

她在亲手将那尸骸埋葬过后，反正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可吃，就当是既来之则安之了，反正来此地不容易，走出去更别想。</p>

她完全没有要活着离开的念头，就在这边落脚，不过为了自保，不受侮辱，她就找到了张风海，这些年的身份，类似侍女。</p>

在这个地方，老人，女子，准确说来，是弱者，下场都会很可怜。</p>

想要活下去，尤其是想要活得体面些，就得活得半点都不体面。</p>

张风海神色木然，置若罔闻。</p>

师行辕便转移话题，伸手指了指麦田，笑道：“看样子，今年的收成，要好过往年至少三成。”</p>

张风海跟着笑了起来。</p>

两位曾经身份显赫的大修士，为了麦田的收成，由衷笑颜。</p>

这在外边，是无法想象的事情。</p>

除了她，这里的奇人怪事很多。</p>

有个浑身插满古剑的矮小老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吊命，得以苟且偷生，年复一年的，竟然熬过了很多很多后-进“晚辈”。</p>

经常被骂是老畜生，约莫是妖族出身吧。之所以没人欺辱他，好像是因为老人既扛揍，还能打架，曾经抽出身上一把古剑，就将一个“青壮”男子砍成肉泥，再将尸体卸掉胳膊大腿，挂在竹竿上边晾晒，晒干了，当肉干嚼着吃。</p>

还有一个年轻容貌的男子，好像是米贼一脉的祖师爷之一。这么多年，只喜欢烧制瓷器，然后经常会被人闯入茅屋，打砸一通，然后委屈得直流泪，又继续埋头烧造瓷器。</p>

有人精通水性，占据着一大段河水，常年以垂钓、捕鱼为生，拉帮结派，最早是十几号男女聚在一起，开始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如今已人数将近半百，据说近期打算建造一座家族祠堂了。</p>

有那狐媚女子，前些年才被丢入烟霞洞，她曾是翥州那边的止境武夫，在青冥天下，一个止境气盛一层的女子武夫，不算如何出彩，至多是在一州之地抖搂威风，结果到了这边之后，从一开始的如履薄冰，再等被她亲手杀掉找上门的男子后，这让她欣喜若狂，虽说她的体魄如世俗女子一般无二，而且聚拢不起半点纯粹真气，却因为精通杀人的技击之术，这就是武学境界、体魄都已不在，但是某些“记忆”犹在，这就让她足可自保了，再找到几件被人随便丢弃的兵器，她完全可以随意杀人了，但是她一直没有收徒的意思，这些年喜欢养面首，一直觊觎张风海，当然还有师行辕。</p>

有个白发胡须纠缠成一团的邋遢汉子，曾是那喜欢兴风作浪的“一字师”，又被称为“窃字者”，擅长神不知鬼不觉篡改仙府道院的那些秘藏珍本经书。道官一着不慎，就会误入歧途。山上有那僧不言名道不言寿的讲究，就有了那破戒僧人，被称为“有名僧”。</p>

还有个成天喜欢赤身裸体，四处晃荡的魁梧汉子，带着一帮肩扛兵器的狗腿子，见谁不顺眼了，就饱以老拳。他除了极少几股势力，不敢去招惹，其余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一群废物，都不是三招之敌”，要知道在家乡，他也就只是个半桶水的玉璞境，被丢进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觉得自己属于“高攀”了镇岳宫烟霞洞，唯一能够拿出来说道说道的，就是追杀过朱某人，可问题是，赢过天下第十一人的朱某人，有什么值得吹嘘的？</p>

汝州朱某人，在山上打架就一次没赢过，都是一直在逃，只是会故意逃得慢些。</p>

毕竟在这里，什么曾经的道号，山头法脉，境界法宝，术法神通，全都是虚的。</p>

也有人喜欢收集那些遗落在地的仙家重宝，往往品秩都不低，法宝起步，半仙兵都有十几件。</p>

只是除了当摆设，意义何在，毫无意义。带的出去？</p>

在这边，要是与人起了口舌之争，或是躲麻烦不过，依旧被找了麻烦，就只能是斗殴干架，或是展开一场械斗，往往是谁人多势众，谁的力气大，谁手脚更狠，会点曾经看都懒得看一眼的“武把式”，谁就更能占到便宜。不是没有人试图研习技击搏杀之术，想要靠着没日没夜的走桩之类的，下苦功夫，试图练出个飞檐走壁的“大神通”，事实上有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尝试，但是几乎都没有什么成效，想要立竿见影更是奢望。</p>

也不是没有与白玉京不对付的“修士”，来找张风海的麻烦，结果所有胆敢上山找这个“小掌教”的，都死了。</p>

就连那个一直觊觎张风海“美色”的狐媚女子，几次都只敢在山脚那边徘徊，她这个能够“跳走如飞”的高手，依旧次次放弃了登山的念头。</p>

师行辕坐在一块石头上，笑问道：“我总觉得你是唯一一个，有希望活着离开这里的人。”</p>

张风海不太喜欢说话。</p>

她习以为常了，自顾自说道：“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你的道心，可能才是最契合天心的。”</p>

张风海终于开口道：“我要不是会点武技傍身，如今说不定每天都要腚眼儿疼。”</p>

师行辕听着这种粗鄙言语，也没什么怪异表情，一样早就习惯了。身边男人，要么不开口，偶尔说话，都很直接。</p>

她双手十指交缠，绕过头顶到身后，手指关节嘎吱作响，随口问道：“如果哪天真能出去了，最想做什么，跟余斗打一架？”</p>

张风海忍了忍，还是算了，没有骂她是个白痴吗。</p>

她转过头，笑道：“说说看。”</p>

张风海想了想，说道：“洗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出去的时候，外边最好是个大冬天，找个僻静地方挖笋去，因为冬笋的滋味要比春笋更厚，大雪封山，来个围炉煮笋，大块的冬笋煮大块的咸肉，大碗大碗喝那家乡土酿的杨梅烧酒，酒足饭饱，醉倒了事，呼呼大睡，鼾声如雷，谁都管不着老子。”</p>

她咽了口唾沫，抹了抹嘴，“早知道不问了。”</p>

张风海冷不丁冒出一句：“听老头说，你馋我的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的假的。”</p>

师行辕白了一眼，“回头下山，就撕烂老东西的那张臭嘴。”</p>

张风海说道：“他又不怕这个，你来这边之前，他还被人喂过屎尿，从鼻子里喷出来，满脸都是。”</p>

师行辕欲言又止。</p>

张风海神色淡然。</p>

师行辕说道：“张风海，你为什么不为所有人制定规矩？”</p>

张风海说道：“然后呢？”</p>

师行辕默然。</p>

更多的“修士”，到了这边，就像笼中困兽，时日一久，被折磨致死的，很多，但是更多的，还是彻底失心疯了。</p>

因为在这磨仙窟，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所有人的自杀，都是徒劳，往往隔天就会自行活过来，求死不得。</p>

所以历史上就有很多人，花尽心思，想要借刀杀人，故意寻死，找人杀了自己，但是依旧无一成功，一样会重新活，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个老天爷，在论心。</p>

真心想死死不了，想活的又未必能活。</p>

这就是磨仙窟，好像要把一个人所有的尊严，所谓的“道心”，彻底消磨殆尽。</p>

还有不计其数的枯骨尸骸，生前都曾是名动一方的大修士。</p>

既有白玉京的前辈道官，也有天下十五州的犯禁修士。</p>

千里之地，活人，如今大概还有三百七八十个，其中又有大半人，都属于在这边土生土长的。</p>

原本对于修士来说，就是“巴掌之地”的豆腐块，几步路的事情。但是如今，人人只能徒步而走，地盘就不算小了。</p>

不到四百人，分散四方，想要碰个头，不容易的。也亏得路途遥远不易见面，各占山头，否则烟霞洞能不能剩下一百人都难说。</p>

师行辕抬头看了眼天幕，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再随手丢到崖外，说道：“我道龄不够，只是听山上前辈提起过几句，说那场战役，是余斗的真正成名一役，只是没有任何史书记载此事，你以前在玉枢城，有看过相关内容的秘档吗？”</p>

“没看到相关书籍，玉枢城里边的所有藏书，我不到三十岁，就都看遍了。”</p>

张风海摇摇头，停顿片刻，拿起泥土涂抹双手伤口，缓缓道：“但是我亲眼见过，是用一种类似‘走神’的远游，比起阴神出窍远游，要更稳当，早就失传了，是我自己看书琢磨出来的门道，然后旁观了那场战事的全部过程。”</p>

最早青冥天下，既不是名义上的十四州，也不是山下俗称的十九州，曾经是十五州。</p>

余斗领衔，率领白玉京所有的道官，再召集天下道官，赶赴那一州战场。</p>

规模之大，影响之深远，战事之惨烈，后世的永州平仓一役，都远远无法与之媲美。</p>

一州边境线上，层层叠叠的云海之上，刚好将一州之地围起，</p>

无数道官身穿青色法袍。</p>

如青鹤。</p>

青鹤成群。</p>

最终的结果，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州“陆沉”，造就出了如今的那座巨大湖泊。</p>

相传曾经有某句谶语，早就流传开了，一州丧道，方有陆沉。</p>

后来，等于少去一州版图的青冥天下，就真来了个名叫陆沉的外乡道士，被大掌教寇名亲自带入白玉京，最终成为道祖弟子，担任三掌教，在那之后，陆沉又建造了一座南华城。</p>

与身边女子大致说过那幅战场画卷，张风海解释道：“之所以打得如此惨烈，是因为一州之内皆一人了，准确说来，是那位据说可以视为十五境的化外天魔，不知怎么从天外天成功流窜到了青冥天下，一州生灵，连同山根水脉，境内所有死物，皆是它。”</p>

师行辕听得惊心动魄，突然皱眉道：“道祖呢？”</p>

张风海说道：“好像是去了天外，道祖在道上求道。”</p>

师行辕神色古怪道：“原来我这么厉害啊。”</p>

张风海站起身，打了个道门稽首，“恭迎道祖。”</p>

一个少年道士凭空现身，笑着点头，转头望向那个“师行辕”，很快就有一位面容模糊、身形缥缈的“修士”飘荡而出。</p>

道祖微笑道：“张风海，你去参加本次的三教辩论，赢了，就准许你脱离白玉京道籍，输了，就吃你的冬笋炖肉就酒喝。”</p>

张风海再次稽首，“谨遵法旨。”</p>

师行辕看着那个“少年道士”，竟是嘴唇颤抖，没办法说出一个字来。</p>

道祖笑道：“行了，吕碧霞，别躲了，你跟着张风海，还有师行辕一并离开此地，即刻起恢复自由身。”</p>

师行辕只觉得头疼欲裂，片刻后，眼神熠熠光彩，问道：“代价呢？”</p>

道祖说道：“你在跟谁说话呢。”</p>

下一刻，青冥天下候补之一的散仙吕碧霞，借住在“师行辕”魂魄中的飞升境巅峰修士，就莫名其妙摔出了镇岳宫烟霞洞，摔在了白玉京边界线上，躺在道路尘土里，竟是长久无法起身。</p>

刹那之间，张风海与师行辕，就站在了吕碧霞身边。</p>

原先山巅，那头化外天魔唏嘘不已，“还是你更厉害。”</p>

道祖蹲下身，轻轻翻过那块泥板，没了钉子，犹有钉痕。</p>

道祖站起身，泥板化作一团齑粉。</p>

“可惜又晚了。”</p>

化外天魔瞥了眼，讥笑道：“上次是我，这次又是被那头绣虎骗过了天下人，之后我得好好推演一番，看看是怎么做到的。”</p>

不是什么道丧三百年而得此君。</p>

而是那句道丧五百年乃得陈君。</p>

张风海到底还是年轻，道行不够，不过也算殊为不易了，毕竟能够算出个七七八八。</p>

道祖淡然道：“好笑吗？”</p>

化外天魔立即战战兢兢，然后蓦然猖狂大笑，随即恢复平静，最后唏嘘不已，“道上求道何其难。你是打算违背你们三个的契约，事到临头再出手一次，还是就此散道，彻底不管天下事了。”</p>

道祖微笑道：“余斗又不是没见过大场面。”</p>

那头化外天魔点点头，“确实。”</p>

与天下为敌又如何，如棋局猜先时，余斗坐在棋盘前，只捏起了一枚黑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