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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弘六年,十一月二十二,蔚国使团返回苍梧,动身前夕,已近傍晚。
“我若是你,便找机会回一趟蓬溪山。”
酉时。明光台。深秋的傍晚总是骤然而倏忽,太阳沉得快,哪怕有晚霞如今日,天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变暗。说话的是竞庭歌。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那日去煮雨殿路上,她也说过。
阮雪音明白她意思。
如果过去因着多年相伴、师徒情分的一叶障目而导致她们忽略了某些问题,某些细节,那么如今有疑问、有困惑,就应当回去找答案。
至少是确认线索。
“我此次出来是公务,只有五日霁都时间,这么一支队伍,我必得将他们带回苍梧。不然我都想回去一趟。五年了。”她望向城内层层青砖屋瓦掩映在暮色阴影中,远山如黛,残霞成绮,“那日呼蓝湖家宴,顾星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上官妧明年回娘家看看,你要回一趟蓬溪山,他还不至于不允。”她顿一瞬,再道
“锁宁城那边,你传过信回去么?”
阮雪音想了一瞬。不知因为黄昏气氛还是道别气氛,她不想去在意对方此问是否别有意图。
“没有。”她老实答。
竞庭歌似乎并不意外“那你如何同阮佋交待?”
“我没有义务同他交待。”
“你是作为崟国六公主被送来霁都的。你下山也是他亲自去求的老师。”
“老师交给我的唯一任务只有河洛图。其他事情,随我喜欢。”
竞庭歌挑一挑眉“那你回蓬溪山最好避开他耳目,省得他截你进宫兴师问罪。”言及此,她一顿,“不过以你如今身份地位,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你还记得从前我们讨论过,”阮雪音不再纠结此题,转而道“为何老师鲜少在人前露面,这么些年接待访客、答疑解惑,都要隔着无逸崖吗?”
无逸崖是蓬溪山西侧的一处断崖,不算非常高,但绝对陡,崖下一口钟,凡有人到访,敲钟十下,必有人应。如无人应,或是钟声十响中有一些不够响,导致山中人听上去没有十下;或是师徒三人确实出了门,山上无人。
第二种情况很少发生。
竞庭歌下山之前,去崖边相应的通常是她。
隔着断崖,一上一下,竞庭歌站在崖内一里处与下面的人对话,访客永远是只闻其声。拿了问题她便会离开,来者须在崖前耐心静候,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一个时辰,她会带着答案再次回到崖边,口述给访客以作答。
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同一个人,一年只能敲一次钟。
国君亦不例外。
“这还有什么好讨论的?当时我就说了,老师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否则何必住在这么深的山里?自古高人不都爱弄些玄虚?”
又或是,不想被什么人认出来呢?
可老师偶尔下山出门,也并未掩藏容貌。当初她们去竞原郡,就是堂而皇之下的山。
还是说她不怕被大多数人看见,而只用防某些人?那些人不会凭空出现在大街上,而都生活在比较固定的区域,比如皇宫。
比如崟宫。
所以她可以放心出现在市井街巷,却不见访客。因为访客的身份不可预期。
竞庭歌见她蹙眉不语,语声叵测道“是又有新线索了?”
“不知道算不算。”阮雪音答,与其说是新线索,不如说是新思路,顾星朗给的新思路。
“是什么?”
“你觉得,东宫药园还有生还者吗?”
“哪儿?”她其实听清楚了,这句问只是表达莫名其妙,“突然提东宫药园案做什么?”她思忖片刻,挑了眉,“时间是对不上的。你这关联得——”
“也许吧。”阮雪音很快接上,“随口一说。确实有些牵强。”
竞庭歌沉默一瞬。
“但老师确实不太跟我们讨论东宫药园案。”半晌,她敛了语声道“以前偶尔聊起,她也只是摇头,说此案古怪,叫人摸不着头脑。”她转脸去看她,“说来也有意思,如果我当真也是二十岁,且出生在竞原郡附近,那么咱们都生在那一年,还都生在崟东。”
何止。阮雪音想。
便听竞庭歌继续道“你还就生在那一天。”
暮色更暗。
夕阳已经完全沉至地平线以下。残霞一抹鱼尾赤,挂在已经化作黛色轮廓的连绵不绝的屋瓦边上。
“不就是今天?今天你生辰。”她这才反应过来,再次转脸瞧她,似笑非笑,“顾星朗没表示吗?”
“我从来不过生辰。”她也转脸看她,“你当年在蓬溪山也是不过的。怎么如今倒转性了?”
竞庭歌且怔且瞪眼“什么我转性了?”
“十月初三,像山亮了绵延几十里的灯火,去年有,今年又有。别告诉我这个日子是其他谁的生辰。”
竞庭歌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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