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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宦官数量少,外皇城中做事的都是并未净身的杂役,而这些杂役,全都是出自司礼监那些善堂的孤儿,十三岁进来做事,二十五岁可要求出宫自行谋生。这些都是在层层筛选中淘汰下来的人,因此花七听楚宽竟然用了一个原本是倒马桶的杂役当长随,不禁大为意外。
“想不到楚公公还会有大发慈悲的时候。”
“我那时候是挺闲,但也没那么闲。我只不过是问了人出身的善堂,要知道我不管这个的。他号称识文断字,我就让他背诵论语。结果,那个看上去瘦弱没用的小子,一口气给我背了论语颜渊篇。我因为好奇,就把人拎了回来当长随,结果没几天,徐公公就来了。”
知道楚宽说的是司礼监前掌印徐留,花七不禁收起了最初的戏谑之心。自从皇帝登基之后,司礼监掌印换了三个,楚宽是第三个,徐留是第二个,期间执掌司礼监十五年,一直以谨小慎微著称,和楚宽也一贯相处甚佳,可今天听楚宽这口气,分明对徐留不以为然。
“徐公公说,那小子在内书堂中狂妄自大,目无尊长,所以才被撵了出来倒马桶。他的天赋固然不错,但没长性,不是什么好材料,不适合给我当长随。我一贯都让他三分,当然也不会为了一个杂役让他心存芥蒂,就让他把人领回去了。”
“然后这个小子就再也没出现在宫里。要知道,他压根没对我说过几句话。我身边长随好几个,他一个新人哪来靠近我的机会?”
“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反而要好好追查。这一追查,我才知道,内书堂那固然是号称教授经史,用培养读书人的法子来培养司礼监未来的栋梁——虽说我是觉得这栋梁两个字形容我们这样的人,实在是自负过了头——但却也是一朝进门,永世不脱身。”
“那个倒马桶的小子,是曾经的内书堂第一,只是心里有想法,不想净身,只希望好好做十年杂役然后出宫去,过普通人的日子,教出个读书的儿子。结果呢?从小就是善堂长大,读书写字养到现在的小子,竟敢如此不忠,那当然就被撵去倒马桶做杂役以示惩罚了。”
“等到我再这么无意一掺和,大概是怀疑那小子还知道什么,他就是不该死,也该死了!”
司礼监那点门道,花七哪怕不说门清,却也知道七八成。毕竟,想当初他还想把天赋不错的阿六培养成御前近侍呢!至于外头人如今诟病的司礼监不孝则不忠,他也嗤之以鼻。
都已经把养不起的孩子扔掉不管死活了,这种父母还要去孝顺,疯了吗?
你可以说养不起孩子,所以不得不忍痛含泪丢弃,可既然扔都扔了,那就不是父母,而是害儿女性命的仇寇。恩断义绝都是轻的,没听说过受害者还要孝顺加害者的!
因此,花七嗤笑了一声,随即就了然地说:“如此说来,你确实是想借机让那些家伙都跳出来,然后一网打尽?得,那我回头去和皇上说,让他狠狠申饬你一顿,最好把你再贬三级,我看那会儿宫中就要群魔乱舞了。”
“那我可就多谢花七爷你成全了。”楚宽呵呵一笑,随即若无其事地说,“我这辈子各式各样的风景都看过了,也确实早就不在乎什么权位。既然你说贬个三级,那还不如打发我去乾清宫扫地好了,也正好塞一下悠悠众口。”
花七原本已经慢悠悠往门外走去,乍然闻听此言,他简直难以置信。回头瞥了楚宽一眼,确定人没有发烧说胡话,他皱眉站了一站,继而就没好气地说:“你的话我会带到,不过你想演戏的话,也别太过火。”
目送这位神出鬼没不走正门的家伙离开,楚宽轻轻搓了搓手,心里知道自己所有棋都出了,只是有些已经浮于水面,有些依旧沉于水底,接下来便是等待。
张寿已经有了天时地利人和,如孔大学士尚且都碰得一鼻子灰,他虽说曾经用过洪氏这一步闲棋,但到底作用有限。至于那些名士大儒,他虽然有很多方式可以施加影响,但指望这些人能够和三皇子建立起如同和张寿一般的信赖,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相逢寒微时,这是最容易结下深情厚谊的阶段,哪怕日后也许会共患难后不能共富贵,那到底是以后的事情了。不得不说,张寿的运气,简直是好到了极点。
外间纷争不休,东宫之内却书声琅琅,平静无波,而随着三皇子替陆三郎这个师兄讨来了十天的婚假,皇帝又特批了九章堂导生的名头,给了众人十天假期,用于从国子监搬迁到外城,陆三郎简直是喜不自胜,干脆拉了一大堆同学和师弟去给自己做傧相。
眼看九章堂那简直是欣欣向荣,之前分班之后就失了精气神的半山堂众人听说皇帝也要把半山堂挪到外城公学去,本来还冲着半山堂也有东宫侍从名额的众人就炸开了锅。
如挨打之后终于能够下地的张大块头,那就振臂一呼,带了一群人打算投奔张寿,却也有些人更愿转投国子监六堂。至于本来打算送自家不成器儿孙入半山堂的勋贵和官员们,则是陷入了两难。
而难得也偷得浮生十日闲的张寿——毕竟公学有浑身是劲,分心二用却依旧神采飞扬的陆绾,他一点都没有和人争权的意思——他本来还有些好奇朱莹怎么去见那本选妃名册上的姑娘,奈何朱莹宁可请洪氏陪,也不要他管,他就干脆交给了阿六一个任务,盯死了张琛。
至于他自己,那当然是不得不当起了好学生,陪着老师葛雍和齐褚二位接见各路进京的天文术数人才,被各种星宿轰炸得头昏眼花,还不得不努力学习各种这年头的天文常识。
天可怜见,他对星系星团星座的名字大概还更在行些,这二十八宿之类的东西,他记得名字,分辨清楚星星就很了不得了,如今还要帮葛雍改进什么计算方式……他就真的棘手了。
三四日下来,就到了陆三郎人生中最高兴的日子,洞房花烛小登科!当张寿这天带着贺礼到了陆家时,陆大郎上前行礼过后,就道出了老爹早就预备好的吩咐。
“家父说,今天务必请张学士坐首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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