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高湛不荒唐（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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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逻便已经在突厥种了九年棉花。

他年幼从齐国皇帝手中得到一包种子,据说能种出来神奇的花朵，比云朵更白，比云朵更轻。他回家跟父汗一说,木杆可汗不?相信，以为是大人哄骗小孩的玩意儿。

“这么好的东西,姓高的会?给你？”木杆可汗笑儿子愚蠢，“若是世间有花朵能做成衣裳,你老子倒立把大漠里的沙子吃下去！”

地里长出来的花能做衣裳？

木杆可汗活了三十几岁,听都没听说过。他知道粗麻能做成麻布,蚕丝能纺成丝绸，唯独没有能做成布料的花儿。

在他的常识中，盛开的花朵那么娇嫩,一揉就烂，哪里能穿在身上。

他亲自给儿子划了一块地，用上最肥的牛粪，准备让小孩体验一下世间险恶。在他看来,分明是齐国皇帝涮人玩,捉弄大逻便这个蠢孩子。

偏偏大逻便死认理儿，小孩信了。他见父亲笑他，气得小脸涨红，大声地说：“父汗,你等?着,我一定把能做衣裳的花种出来，然后去邺城把善德带回来突厥。”

木杆可汗很好奇地问：“善德是谁？”

“高善德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她的眼睛有那么大，皮肤很白！”大逻便很怀念，“她这会?儿应该在宫里,吃着香喷喷的小点心。她愿意把好吃的分给我，我愿意把吃的分给她。”

小朋友的友谊就是那么简单。

木杆可汗听懂了，姓高的，大约是齐国的公主。都说高氏专出美人，从皇帝到公主都是俊男美女，小女娃应该长得很可爱，所以能把大逻便迷住了。

他拍了拍儿子稚嫩的肩膀，以示鼓励：“你努力种花啊，等?你种出来，你老子替你去齐国求亲。”

他就说嘛，齐国皇帝不?愿意嫁女儿，拿这个根本不存在的“能做衣裳的花”忽悠大逻便。大逻便蠢，妄想能娶到公主，他这个当爹的坏得很，他等?着大逻便发现真相之后，该有多绝望！

结果大半年后——

大逻便兴奋地冲进来可汗的牙帐，欢呼道：“父汗，你快看看，我的花开了，它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没反应过来的木杆可汗：“……啊？”

他被儿子拉着，去到小孩种棉花的那一块地，当看到土地上的作物之后，他的眼神止不住震惊。只见枝头绽放出许多白色的花儿，说是花也不?准确，因为这种花没有花瓣。

花是一团雪白的絮絮，有几分像树上的木绵（宋朝之前没有“棉”字），更像是天上的云朵，被人摘落下来。

木杆可汗听闻南方有人会将木绵塞到枕头作芯，或者填充进去衣服里头，冬季穿着十分保暖。他一想就明白，大逻便种的花儿，也许真的能做衣裳！

他没联想到用棉花织布，只想到用棉花作为冬衣的填充物。

从这个方向思考，这种花儿是相当了不?起的！

填充物保暖=冬天少冻死人=人口变多=国家强大

木杆可汗让人把大逻便的棉花采收下来，手工挑出来黑黑的棉籽，棉絮全部拿来给自己做冬衣。他问儿子：“齐人给你的种子，是不是这个黑籽？”

“是啊。”大逻便实诚地点点头，“父汗，你说过的，如果我能种出做衣裳的花儿，你倒立吃沙子。”

木杆可汗：卧槽，打脸好疼。

他板着脸，重重地给儿子赏了几个暴栗，拒不?承认：“哪里有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你自己白日做梦，将梦里的当真。听我的，这种花像木绵，以后叫棉花。因为它是草木长出来的花儿，所以是木字旁的棉。”

可汗是会汉字的。

棉花的名字由他来取，棉字竟然被提前发明出来。

大逻便瞟了他老子一眼，心想自己幸好先摘了两麻袋棉花，不?然他的东西保不?住。他盘算着什么时候齐国来人，他把东西交给齐国的使臣，让人家带给建昌公主。

善德穿上棉衣，冬天是不是不会?冷了？

她最怕冷了，他想用棉衣把她裹成球儿，肯定特别可爱！

小孩的一点心思，哪里瞒得过木杆可汗。可汗没拦着，他盘算着阿伊嫁过去齐国，他儿子再?娶回来高氏的公主，这样换亲下来，双方扯平了，谁也别想占谁便宜。

不?然他们突厥白赔一个公主和数万牛马？

等?高家嫁女的时候，他一定要?高家的公主十里，不?，百里红妆出嫁！

儿媳妇的嫁妆，会?成为大逻便的私人财产。等?高氏的公主到了他们的地盘，大逻便要?动媳妇的嫁妆，姓高的小娘们绝对不敢反抗。

在木杆可汗的默许下，大逻便年年种棉花，小孩往北齐送棉花，卖棉花。除去送给建昌公主的一部分，再?给族里留一部分，大逻便会?把多余的棉花卖给齐人，换取食盐等?必需品。不?仅突厥人爱穿加了棉花的冬衣，齐人和周人渐渐喜欢起来。听闻齐国研发出生产棉布的技术，新作的棉布柔软舒适，价格只比丝绸低一点。

连可汗都穿上棉布裁剪的袍子，夏天穿这一身，透气啊。

他夸赞道：“大逻便，你这个棉花，冬暖夏凉，是世间的神花。”

他儿子种花那么厉害，娶高氏的公主绝对没问题。以前他觉得齐国皇帝在为难人，现在一想，人家在故意放水呢！

嘿嘿，肯定是高家想与突厥联姻，又不?好意思说，才拐弯抹角地送种子。大逻便只要用这个棉花做出“五彩的花衣裳”，就能把公主接走。

娶公主胜利在望！

木杆可汗想得很好，可惜他的寿岁熬不到那个时候。儿媳妇的花衣裳还没做出来，他熬不下去了。他把突厥的贵族都喊到胡床前，看了看儿子，又瞅了瞅他的亲兄弟。

大逻便十四岁，库头三十几岁。

他的儿子没打过仗，在族里没威望，除了种棉花好像没什么过人的才能。而?阿史那库头跟随他南征北战，虽然功绩不显，但能耐和阅历都锻炼出来。

木杆可汗叹了一口气，但凡大逻便年长十岁，他肯定要?让大逻便继承他的一切。可是现在不行，大逻便尚未成年，没战功，其他突厥贵族不可能听孩子的话。

他看向阿史那库头，沉声道：“库头，我把汗位传给你，望你能善待大逻便。你信佛，我与你言因果，你对大逻便好，你会?有好报的。你若是对大逻便不?好，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可汗，你放心，等?我死后，一定把汗位传给大逻便。”

阿史那库头接过兄长的权力，承诺对大逻便视若亲子，让大逻便当继承人。有他这句话，木杆可汗放心地闭上眼睛。

他死了。

阿史那库头当上突厥的可汗，号佗钵可汗。佗钵可汗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准备向北齐求娶公主。

这是木杆可汗在世时，千叮万嘱的事情。

佗钵可汗给侄子大逻便划分一大片土地，让孩子继续安心种棉花。他听闻求娶公主的条件，是一件五彩的花衣裳，笑道：“这有何难？你买来彩色的棉线，再?掠来十个技艺精湛的绣娘，让她们用棉线在棉布上绣花，做好的衣裳自然是彩色的。”

“叔父好聪明！”大逻便没想到这样的好办法，觉得有道理，立刻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