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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华容那与曲玲珑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容上,带着些尚未按捺下去的惊疑,尤其是看见外头的桃林和屋内的摆饰后,显然她还是头一次来此,也是头一次知晓这凤藻宫内的藏着的别样洞天。
沈浥尘起身给曲华容施了一礼,曲华容方掩去了面上的疑惑,浅笑着向沈浥尘问好:“没想到今日又能瞧见世子妃,当真是缘分。”
沈浥尘不置可否地笑笑,看来曲华容并不知晓她被召入皇宫一事,那曲玲珑应当是临时起意了?
曲玲珑执起酒壶,将温好的酒液倒入了盏内,随后用长指缓缓将其拨到了二人面前,“品品,这是五年前埋下的酒,今日方才起出,想来应当不错。”
二人闻言坐了下来,只是曲华容并未端起酒盏,因为今日的曲玲珑实在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也许沈浥尘还不能感觉到什么,可曲华容与她以往是姑侄,如今是婆媳,她们之间的接触远远比外人要多得多,这其中的不同所引起的波涛也只有曲华容自己能明了。
她眼中的曲玲珑,永远都是华贵端庄,高高在上,从来都是以明黄凤袍抑或是正红宫装示人,那种距离感是连血缘都无法弥补的。
对这个一手将本已式微的曲家重新带上巅峰的女人,她既敬且畏。
唯独今日,她像是见着了另一个曲玲珑,因此方才才会有些失态。
“怎么?我这酒入不了华容的眼?”曲玲珑见她静默不动,出声问了句。
曲华容回过神来,忙赔笑道:“哪里?只是以往从来不知道姑姑竟还会酿酒,因此有些吃惊罢了。”
“原是不会的,不过后来便会了。”曲玲珑淡淡说着,却并未去饮自己杯中的酒。
沈浥尘看着盏中殷红的酒液,放在唇边细细地抿了一口,入口醇香,唇齿间尽是桃花的气息,后劲很足,尤其是对她这种不胜酒力的人而言,几乎不消片刻便有了一种昏昏之感,于是她忙将酒盏放了下来。
“滋味如何?”曲玲珑似乎对这酒的味道很是感兴趣,但自己却又不去品。
“浥尘不甚饮酒,却也知这酒极为难得。”沈浥尘斟酌着答道。
曲华容也品了一口,而后不由问道:“姑姑这酒可是用外头的桃花所酿?感觉气息有些熟悉。”
“你倒是机灵,竟尝了出来。”曲玲珑面上难得有了丝笑意。
“幼时在府上,我可最是喜爱姑姑院内的桃林,后来爹爹派人挖去,我还伤心了好一阵,没成想竟到了姑姑这来。”曲华容有些薄醉,便不似以往那般拘谨了。
何止这桃林,这院内的每一样事物都是比照着曲玲珑从前在襄国公府中的住处所建,简直就是原模原样将其搬了过来,这一点曲华容最是清楚不过。
“这人可不就是越活越回去了吗?等到失去了,才知晓其珍贵。”曲玲珑眯着眼像是忆起了什么,随后意有所指地对沈浥尘说道,“听闻武阳侯府内翠竹无限,想来侯爷最是清楚不过。”
沈浥尘心下一凛,暗道今日果真不是喝杯酒这么简单的事,双目直视着她道:“父亲从未言及此事,不知娘娘可否告知?”
曲玲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看出她心中所想,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武阳侯倒是爱女心切。”
沈浥尘面上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听这话明显是沈青临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曲玲珑手中,准确的说是因为她,而她能让人诟病的,也只有那不为人所知的出身了。
思及此,她再想想数年前沈青临出人意料的让出兵权,以往只以为是淮阴侯出于报复使了手段,沈青临心有歉疚之下顺势而为,只不过最终让曲华良夺了去,可如今细思一番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从头到尾都是曲家在推动这一切,外人还只道是淮阴侯卑鄙,真是好一招名利双收!
如今她嫁入镇南王府,看来曲玲珑是想用这层关系故伎重施了。
到底是何种原因?沈青临又为何要瞒着她?沈浥尘一时有些烦乱。
曲华容在一旁瞧着,先前的那点醉意早便烟消云散了,只觉手上已渗出一层薄汗,心道果然还是她认知中的那个姑姑。
凌昱会屈尊降贵地试图拉拢季舒,曲玲珑不会,她只会与人谈条件,更多的时候,是居高临下的威胁。
愿或不愿,半点不由人。
“娘娘的意思浥尘已然明白,便不在此叨扰了。”沈浥尘面上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表明去意。
曲玲珑略显倦怠地揉着眉心,也不看她,只是说道:“你且替本宫带句话给镇南王,渔人之利不是那么好得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沈浥尘起身又施了一礼便默默退了出去,刚行至门口便见采月正端着一碗药行了过来,玉碗中有腾腾的白雾升起,明显是刚煎熬好的,她这才想起,这位皇后似乎染病多年。
采月朝她微微一福身子便入了房内,只是两人错身而过时,沈浥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细微的疑惑。
沈浥尘走了,曲华容却并未感到轻松,她明白曲玲珑让她来此绝不是为了当个旁观者,只是不知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莫名的恐惧瞬间爬上了心头。
曲玲珑接过药碗,将里头的药汁慢慢饮尽,有些不耐地将碗扔回了托盘中,采月不敢再留,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曲华容再次感觉到曲玲珑的不对劲,试探地问了句:“姑姑身子可是有何不适?”
曲玲珑不答她,只是冷笑了声道:“知道我今日让你来此所为何事吗?”
“华容不知,还请姑姑示下。”曲华容被她这态度吓得不轻,心里琢磨着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不知?”曲玲珑不置可否的瞥了她一眼,“前些日子静仪陪华良去东宫赴宴,你可开心?”
曲华容大惊之下几乎跌坐在了地上,撑在小几上的指节泛着白,内心慌乱不堪,她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你做了什么,本宫都一清二楚,你且猜猜看,本宫能知,这事还有多少人知晓?”
“轰隆”一声巨响在高空炸开,一道惊雷伴随着曲玲珑的话语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原本晴好的天空瞬间乌云翻滚,曲华容虽看不着却也感觉得到那是人生从未有过的黑暗。
此事若是泄露了出去,对东宫和曲家而言不啻于一记致命重击,届时她只怕是万死也难赎了。
“现在知道怕了,当时却敢做下这等事来,你的眼里可还有你的兄长?!可还有生你养你的家族?!”
曲华容当即垂首跪了下来,有些哽咽地说道:“此事、此事我愿以死谢罪,只求姑姑,设法留下静仪性命。”
曲玲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方才我已见过她了。”
“姑姑!”曲华容猛地抬起了头,她深知曲玲珑的手段,多少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便死了。
“她还好好的,你也不必死。”
曲华容面上的喜色还未显露,便被她接下来的一句话给打碎了。
“日后该如何做,你可明白?”曲玲珑的话语没有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曲华容眼神一黯,整个曲家都掌控在眼前的女人手中,大哥反抗不了,她终也不能。
也许这就是世家女的悲哀吧,从来都没有她选择的权利。
“华容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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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恢复了寂静,一如以往那么多个年头,曲玲珑最怕的也是这份静,这会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缺失了什么,不过还好,平静已然被打破,她也无需再等。
盯着小几上斟了八分满的酒盏,犹疑片刻后曲玲珑拿在鼻前嗅了嗅,一阵晃神,最终倾洒在了身前。
“主子。”一男子来到回廊前单膝跪下,衣甲上滴着水,但他却不敢行至廊下避雨,甚至生怕自己身上的雨水溅落,离得远远的。
“都处理干净了?”
来人穿着宫内御林军的装束,腰间悬着一柄品相不凡的宝剑,只见他朗声禀道:“七人皆死,未留一个活口。”
“铿!”
一支羽箭猛然破空而来射在了廊柱上!
“何人放肆!”瞬息间男子便拔出了泛着寒光的剑刃,脚步微移并且暗中蓄力,并未朝羽箭射来的方向追去,而是稳稳守在了房门正中的方位。
曲玲珑缓步走了出来,呼吸着空气中浓郁的水汽,行至廊檐下看着那只箭,箭杆上插着一封沾了些雨水的信,箭簇完全没入柱中,可见射箭之人气力之重。
“主子,可要彻查?”男子询问道。
能在此处放出一支冷箭,这人定然在凤藻宫内潜伏已久。
“有什么好查的?揪出这个,明日还会来下一个。”曲玲珑抬手将羽箭拔了出来,只见未有落款的信封上绘着一枝翠竹。
随手将箭扔进了雨中,从信封内取出了一块玉玦和一张纸笺,只是这玉玦一沾手便碎成了数块,三三两两掉落在了回廊上,片刻的沉思后她方才将纸笺展开细看。
“呵,不愧是沈青临。”
看过信后,曲玲珑将目光转移到了那廊柱上,只见那原本光滑的楠木此时却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箭痕,压抑已久的郁燥似乎燃起了火光,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显露在了她的眼中。
“将这柱子拆了换根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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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浥尘刚在宫人的引路下离了小院,空中便倾落了一阵暴雨,今日出府时还是好好的,转眼便和换了个天似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世子妃,奴婢去取把伞送您出宫吧。”宫女停在了宫门前,此处尚还有遮蔽之处,出了凤藻宫便只有茫茫大雨了。
沈浥尘还沉浸在方才曲玲珑所说的话语中,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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