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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音虽是轻微若游丝,可对此刻正玩得不亦乐乎的季舒而言不亚于晴空霹雳,她身子一抖忙将手给收了回来,有些紧张地看着那半睁着眼眸的人,活像是当场行窃却让人逮了个正着的贼。
“我……我、我……我在帮你打蚊子。”季舒我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说辞来,偏偏脸上还涨得通红,全然一副心虚的样子。
沈浥尘只是缓慢地眨了眨眼,强烈地昏沉感最终让她闭眸又睡了过去。
季舒重重地松了口气,她若真是清醒着,那自己怕是要百口难辩了,见她睡得香熟,季舒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外头的夜风让方才惊出了层薄汗的季舒狠狠地打了个寒战,心中暗暗祈祷她明日醒来之时千万不要记得这事才好。
翌日巳时沈浥尘方才悠悠醒转了过来,坐起身子有些难受地揉了揉额角,骤然侵上肌肤的些许凉意让她微微失了神,怔怔的看着身上单薄的里衣。
脑海中短暂的空白过后是如潮水般涌来的破碎画面,她昨夜醉了,后来似乎被季舒送了回来,然后……
指尖摩挲着袖口,静了静心神后掀起锦被想要下床,却见枕边整齐的放着一套衣衫,沈浥尘的脸色瞬间一变,有些幽深的看着衣衫上的一张纸条——“我什么都没做。”
好半晌她一直盯着那纸条看,紧抿着的唇让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是严肃,若是季舒在这一定会吓得夺门而出。
抬手抚了抚面颊,上头似乎还残存着些许热度,她冷着张脸下了床,自去橱柜中又寻了套衣衫来穿上,而后又唤了下人送来热水。
看着盆中自己的倒影,沈浥尘打湿巾帕将其搅乱,正梳洗之时却听见外边有袅袅琴音传来,时断时续,听得不甚分明。
放了手中的木篦,她快速地挽了个发髻,未饰簪钗便取了碎玉匆匆寻声而去。
今日未曾落雪,天上覆着厚厚的云层,苍茫云海之间偶有湛蓝流光逸出,一派雪后初霁之景,醉人心神,宛若仙境。
只是金乌隐于云海之后迟迟不愿露脸,因此天地虽是通明,于这山腰处却又多了分飘渺的意味。
行在台阶上,远处琴音悠扬婉转,丝丝缕缕飘荡在这天地间,一时万物俱寂,唯此琴音泠然,引得沈浥尘心潮起伏。
上了一高台后她便止了脚步,只是远而望之。
百步开外的另一石台上,身着堇色罗衣的杨絮如正在抚琴,宽大的衣袖被琴案挡住,凝雪皓腕露了出来,纤长玉指只在弦上随意勾挑,便是一曲动人的乐章,琴案上还放着只小巧的错金博山炉,不断有香息从里散出。
轻挑慢捻间琴音又逐渐转为怅然,尤其伴着划弦时的琴吟声,愈发凄楚,那紧锁的眉头像是拢着无限哀愁,见此人,闻此曲,如何不叫人怜惜?
沈浥尘或许不够了解杨絮如,但能从曲中听出她的迷惘挣扎和无可奈何,甚至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怨恨。
就在这琴音渐趋幽怨自弃之时,清越的箫声倏地响起,虽带着些箫特有的低沉,却豁然而辽阔,仿佛这世间任何琐事都不值挂念,无一人一事可扰其心神。
琴声戛然而止,杨絮如循着箫声看去,只见沈浥尘持着碎玉,白皙的指节轻按在音孔上,目视远方空茫的天地,遗世而独立。
似有所感,她重又勾抹琴弦,左手吟猱绰注,右手轻重疾徐,一改先时悲怆,琴音如泉水叮咚作响,如佩环相击之鸣,时而高荡起伏欲抛杂事,时而又婉转连绵情意脉脉。
一人弹无限心事,一人吹胸中意境。
琴箫独奏,却又隐隐相和。
及至末了,俱是飞扬激越之声,那是高山流水知音得遇的喜悦,又是棋逢对手可堪竞技的振奋。
一曲终了,沈浥尘这才行了过去,相视一笑道:“如此大师,真是相见恨晚。”
“沈姐姐面前我可不敢称大师。”杨絮如亦是笑道。
“怎就不敢了?分明就强于我,如此曲乐换了我委实是奏不出来的。”沈浥尘似乎仍沉浸在方才的琴音中,“若单论指法我或可一争长短,但这琴思曲意我却差了不止一筹。”
“昔日明月楼我还惋惜遗珠让季舒买了去,今日却是庆幸的,这琴也唯有在你手中才不算是辜负了。”
“沈姐姐可莫要再夸我了。”杨絮如闻言有些羞赧,“不过就是弹弹心事略作遣怀罢了,哪有什么琴思曲意可言。”
“一倾世,一出尘。”不远处观景亭中看着这一切的凌微感叹道,“今日算是知道何为气质神.韵了,便是宫中三千佳丽皆在此处,想来也是要以袖掩面自愧不如的。”
倚着栏杆的季舒却是不以为意,“那些个庸脂俗粉又岂能与她们相提并论?”
凌微闻言又看了眼远处相谈正欢的二人,状似无意地问道:“那在你看来,她们二人谁更胜一筹?”
季舒先是一怔,亦是看了看沈浥尘两人,半晌才道:“这如何能比?”
“虽是各有千秋,但总有一个更合你心意。”凌微少有的坚持道。
季舒想了想,也没有回避,“依着我的性子自然是更喜欢沈浥尘的曲子。”
凌微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随后又问道:“论曲如此,那论人呢?”
“人?人怎么论?”季舒不明白他的意思。
“也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凌微似乎不愿再谈及此事,转而说道,“可惜问情不在此,不然三绝齐聚不知该是何等盛况。”
“问情如今在皇后那,想弄来是不太可能的。”季舒也有些惋惜的说道,随后又摸了摸有些干瘪的肚子,“说起来昨夜宿醉我们都还未用过早膳,现下正好连午膳一块解决了。”
先是吩咐下人上菜,远远的又喊了沈浥尘二人一声,便见她们一同朝这小亭行来,季舒当下便有些心虚慌神了。
出乎她意料的,沈浥尘见到她时面色如常,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她暗暗想着难不成真是不记得昨夜的事了?
酒菜送上来后沈浥尘却是再未饮酒的,除去时而与杨絮如浅谈几句,其他时候便是一个人默默地用餐。
察觉到这与昨夜迥然不同的诡异气氛,凌微不由看向了季舒。
季舒此刻哪还敢再去招惹沈浥尘,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那个……你昨夜睡得还好吧?”
沈浥尘夹菜的动作一顿,侧头幽幽的看着她道:“当然,你不是说你什么都没做吗?”
“是啊是啊。”季舒一个劲地点着头,“既然你睡得挺好那就多吃点吧。”
“饱了。”沈浥尘将碗筷一放,起身独自离开。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有事了,杨絮如瞧了瞧剩下的两人,季舒眨了眨眼一脸求助的看着她,她未作多想便跟了过去。
沈浥尘见她跟来也没说什么,二人心照不宣的去了那间器具室,她取了一架筝,沈浥尘则选了支竹笛。
这次两人合奏了一支曲子,欢快流畅,一气呵成,完全没有因为默契不够而产生凝滞感。
曲终后沈浥尘忍不住赞道:“原以为絮如只是琴弹得好,没想到筝也是丝毫不差的。”
杨絮如轻轻抚着筝弦道:“相较于筝,我还是更爱琴。”
“筝多娱人,琴独寻己,你会偏爱琴也在情理之中。”沈浥尘想到今晨她弹的那曲,心中便是了然。
杨絮如听了这番言论,不由有些好奇,“沈姐姐这话很是新奇,絮如愚钝,不知可否解释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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