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千夜一朝未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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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稍晚时候，又去了一趟二次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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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时分，清虚的群山上方飘来一层雨云。红霞淡去，天色晦暗，如织的雨丝无声而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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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护体灵气，不怕弄湿衣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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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却没想到，明修会撑着一把半新不旧的伞，在他自已的小院里漫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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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量极高，穿天青色道袍。他缓缓在院中的桔梗花田边行走，素白的手上提了柄花锄。明婧一看那修竹般的背影，便知是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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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我来拜访了。”明婧喊了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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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得正好，快替我挑挑，今天该挖哪株来煎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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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脚步，等待明婧走到他身边。他眉眼弯弯，面向花田，孩气十足的脸上挂着微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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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见到这样的掌教师兄，他心底有股熟悉感涌动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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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也许是受明修安静的神情感染，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这整片田的桔梗，都是养来入药的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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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平日止咳用的。花田开了九千年了，师妹好像是第一次问起这件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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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目如弦月，眼睫下只能隐约见到一线棕黑的眼仁。他维持着对花田的注视，但说不清他在看着哪株桔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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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年前，那时明修还只是金丹期的真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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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他侧过年少的面孔，瞧着他，眼神有些错愕，“没打伞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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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云台宫时还晴着，半路开始下雨的。”明婧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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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被他问得摸不着头脑。他周身有流动的灵气，无须分神操控，雨水自然落不到他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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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明修，他好歹也是元婴期的修士，本就不需要遮雨，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呢。难道是为了情调……从他的二次园的风格来看，他好像还挺喜欢凡人生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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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颔首，不甚在意地转换了话题：“我正要煎药，师妹能帮我挖一株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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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一桩。话说回来，该去天绝谷取的药材，不是还没拿来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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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这些汤药，我平时都是当水喝的。拜托师妹去取的，是我偶得的一道古方，也许吃了就能根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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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咧咧嘴，露出白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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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花锄递给他，嘱咐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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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货要求还挺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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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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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叹着气，蹲在花田边，寻找下手的目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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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师妹下手，这就不用替花儿念往生咒了。”明修在他身后念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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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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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是什么品种的小白花！？嘴里吃药，反手还给药泥超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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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又转念一想，他印象里，好像确实没有明修伤人害人的事迹。明敬与他结伴游历时，明修也很少出手，都是女长老独挑除魔大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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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白花师兄到底对将涉云做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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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挥着小花锄，说道：“对了，师兄。我这次见到将涉云，他让我转告你一句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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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修好像听到了有趣的事，从喉管里发出一阵轻快的笑声。末了，他问道：“他想我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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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听着，手一抖，差点挖坏旁边的一株桔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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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转述他原话，师兄你听听就行。他说，‘千万别离开清虚，否则我一定取他狗命。他欠我的，万死亦不足以偿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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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明婧挖出了整株桔梗。他起身回望，正好看见明修在伞下掩唇微笑，只露出一对鹿儿似的圆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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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涉云境界比他和明修都高，就是他俩合力，也不能与之抗衡。这白花掌教打架少，又涉世未深，怕是不知道厉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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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明婧皱眉，“你当年与将涉云，究竟有什么恩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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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什么恩怨？”明修歪着脑袋，回忆道，“师祖不喜欢他，总是越过师父，把他拉去教训。那时，我被师父派去侍奉在师祖身边，师祖打他打累了，也让我去抽他几鞭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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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婧摸不透他说的话是真是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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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先把药煎上。我再向你细说。”明修笑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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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长老的记忆里，师祖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辈，对门下的小辈很是维护。他欣赏明敬这个徒孙，也时常在修炼上提点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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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敬三百余岁时，师祖便寿尽仙去。过去的事，早已死无对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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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明敬的死局也是师祖算出来的。也是他，几千年前就将明敬的一缕魂魄寄托在天生镜上，才有了现在的种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