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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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狠狠向下一沉,将残余世间的光和热统统卷走。</p>

房间中猛地暗下来，岑殊沉静的脸庞隐没在一片晦暗里。</p>

黑暗亦能滋生出很多东西，薛羽像是怕黑一般使劲向岑殊怀里靠了靠,用一种梦呓般声音自言自语：“师父不说话的话,就是默许了？”</p>

说罢，他踢掉鞋子，无声无息跃上了床,一手依旧攥着岑殊的一缕长发，另一只手搭在他前襟,像平时雪豹那样蜷缩进岑殊怀里。</p>

离得这样近时,薛羽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戾气夹杂在岑殊的护体灵气里，被那人死死扣在自己身侧。</p>

与那天在逍遥谷不同,此时的岑殊并没有失去意识,戾气便被他拘着,没有一丝一毫想往薛羽身体中钻的趋势。</p>

这样不行,薛羽想着,口通五脏,看来还是得用亲的。</p>

他抬起头，向岑殊的嘴唇凑去。</p>

岑殊怀抱冰冷,嘴唇亦非常凉，薛羽觉得自己似乎只是亲了亲冷月下的一汪柔软湖水,那触感便瞬间不见了。</p>

岑殊微微向后一仰，躲过薛羽凑近的嘴唇。</p>

“你……”他漆黑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薛羽,于这样暧昧的昏暗中像两块上好墨玉镶嵌在眼眶里。</p>

似乎察觉到什么，岑殊的眉峰倏地皱在一起，沉声说道：“摒弃杂念，凝神守心。”</p>

薛羽一愣。</p>

怎么他这个只能充当充电宝、吸尘器的小废物,工作的时候也有这么高的要求吗？</p>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霎时间，原本如潮水般将薛羽向后拍打的护体灵力，此时却也在岑殊的掌控中将他笼罩进去。</p>

一种十分温厚的力量将薛羽包裹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变回了雪豹的形态，卧在岑殊怀中，被那人轻轻抚摸着脊背。</p>

他颓靡的精神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在富有韵律的安抚中有些昏昏欲睡。</p>

一片静谧的黑暗中，一双手掌突兀扣上薛羽的肩膀，与此同时，温凉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p>

“这回，不要让我进得太深。”</p>

紧接着，青丝围合而来一片凛冽冷香，模模糊糊间，薛羽只觉得熟悉的冰凉触感贴上额头，他的意识被迫下沉。</p>

半透明的元婴小人如同上次教导薛羽怎样修炼一般，悄无声息出现在薛羽的识海里。</p>

小人刚一进入便觉不对劲。</p>

这里一片漆黑，唯有元婴小人发着莹莹光芒，模糊照亮一隅。</p>

就在这一隅中，岑殊能窥到薛羽的意识并不像他上次进入时那样，以“海水”与“空气”的意向进行表里意识完全分离，而是以一种如雾如絮的状态含混不清地存在着。</p>

这代表此时薛羽的意识已经非常混乱。</p>

若是上次的岑殊，他大可以强行接管薛羽的意识，但此时的元婴小人只是静静立着，一副犹豫又忌惮的样子。</p>

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与上次通体盈润、如玉石雕刻而成的元婴小人不同，淡淡黑气从半透明小人体内显露出来，在其胸口位置缩成一团，好像一件透亮的玉雕小人中间突然污了一块，十分碍眼。</p>

但元婴小人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只是将那团黑气拘在身体里。</p>

只要是活人，意识海中便一定存在清醒的意识。</p>

那部分意识作为主宰，会像太阳一样给予整片意识海以光亮。</p>

元婴小人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在黑暗中发现哪怕一点光的痕迹。</p>

他苦恼了一会儿，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低头向自己胸口望去。</p>

只见一团铜板大小的光团掩在元婴小人合紧衣襟里，与他发出的光亮交叠在一起，正是黑气盘踞的位置。</p>

这团光如此大小，与“清醒”两个字已经基本不沾边了，只能算作本能，连正常交谈都无法做到。</p>

元婴小人把这团光拿出来，后者却闪了一下，从他的手里脱出来又钻回衣领里。</p>

小小的光团明明暗暗，那频率像一只正在发抖的小动物。</p>

小人有些迟疑地拢了他一下，只见掌中的光团一僵，四周响起一声幽幽叹息：“……我好菜啊。”</p>

岑殊：“？”</p>

元婴小人做出一个有点疑惑的表情：“是饿了？”</p>

他想了想，今日事发突然，几人确实都没顾得上吃饭，薛羽以前一天都要吃满三顿饭的，今天一顿都没吃，到晚上确实应该饿坏了。</p>

辟谷数百年的岑殊迟疑：“兽修会饿到……一副快要走火入魔的模样？”</p>

意识海中的声音一顿，突然吚吚呜呜地哭了起来。</p>

那声音细声细气的，听起来不太像人，而像一只没断奶的小豹子。</p>

元婴小人还未再做什么，只见他自身的光团笼罩的一片絮状雾海中，一张表情惊恐的人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光亮里。</p>

掌中的光团好似被吓到一般猛然一炸，四野陡然大亮！</p>

一瞬之间，意识海中的景象无所遁形。</p>

只见一片白茫茫的絮状物中，漂浮着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尸体。</p>

它们长着同一张脸，穿着同样的衣服，身首完全分离，断裂的脖颈附近，雾气被染成血泊的形状。</p>

岑殊认出，这是今日他们唯一没来得及救下的人质，在众人面前被一刀削下了首级。</p>

断颈上的血喷出来时，他便已看出小徒弟的不对劲，似乎是被吓着了。</p>

他因此才放威压出去，将剩下的凡人都保了下来。</p>

光只持续了一瞬便熄灭了，雾气与尸体都落入黑暗，光团又恢复铜板大小缩在元婴小人衣襟里，本来朦胧的表面炸起一根根细刺，继续哭哭啼啼。</p>

元婴小人没说话，只是将这只毛茸茸的小光团捧在手中抚了抚。</p>

他半透明身体中的黑气便也蠢蠢欲动聚在他的双手之上，像是给元婴小人戴了一副黑色手套。</p>

意识似乎被抚舒服了，在小人手中蹭来蹭去，薛羽的声音又在四周响起：“……我想回家。”</p>

岑殊失笑：“是你吵着非要下山，怎么这才两日便又想回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