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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得可怕,乌云沉甸甸压着,放望去都是铅灰色。风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迹象了,山岳之上,万千枝干被吹得左右摇摆,树叶浪潮般翻涌。疗养院在这样的天气下,看起来越发阴沉。
越野车开过泥路时,左摇右摆,全靠强悍的抓地力才没有打滑。
敬闲正在开车,路迎酒坐在副驾驶补觉。
现在是早上七点半。
叶枫听路迎酒讲了赵梓明和蜘蛛的事情,坐立不安,还是觉得要再去找村民问个明白。于是他和小李在大半个小时前,就冒雨出了门。
路迎酒则是安抚好了大龙和红衣服的情绪,让他们待在一间屋子里不要乱走,关好门窗,拿毛巾堵上窗缝门缝,最后又多给了他们几张符纸。
那两人慌得不行,尤其是阿龙,都快哭出来了。
路迎酒很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下不是能慢慢安慰人的时候。
他嘱咐红衣服看好阿龙,又借了他的越野车,准备去找叶、李两人——他们肯定苦逼地在泥里走呢。
车上,路迎酒被敬闲投喂了手抓饼和一杯豆浆。
手抓饼夹了芝士鸡蛋和火腿,生菜脆嫩,料多到整个饼都胀胀鼓鼓的。豆浆顺滑可口,香喷喷、热腾腾的味道赶走了雨天的阴冷。
路迎酒边小口吃着,边含糊不清地问:“你是从哪里搞来的东西?”
“自己做的。”敬闲说,“你当时不是在安慰人吗,我又不擅长做这种事情,就借了酒店的厨房。”
路迎酒对这个“借”有所怀疑。
但他觉得,还是不要详细打听出敬闲是怎么“借”的,结果肯定会超出想象,让他血压升高。
总之早餐吃完了,觉也补了十分钟,他终于在雨幕中看到了那两人的身影。
叶枫和小李分外狼狈。
鞋子湿透了,衣服贴着后背,裤子死死贴着小腿,袜子里全是水,真的是难受极了。
他们从酒店借了雨伞,但是雨伞分外单薄,被狂风一吹,那伞骨快要散架,随时可能脱手而出。
敬闲把车子开过去,轻轻摁了下喇叭。
那两人回头。
路迎酒摇下车窗,对他们说:“上来吧,后座有毛巾。”
他们愣了下,拉开车门上来了。
后座就铺了好几条厚实的毛巾,是红衣服从酒店房间拿出来放在车上的,他们拿起来就是一顿猛擦。
“唉我的天,”小李用毛巾抹掉脸上的雨水,不禁感慨道,“幸好你们来了。要是再晚一点,我就要被风给吹跑了。这都什么破天气啊……”
叶枫说:“可惜了,我们什么都没问出来。”
路迎酒问:“你们问了几户人家了?”
“不知道。”叶枫想了下,“从南边过来,至少有十几二十家了吧。这雨下得大,基本上每家都有人,就是态度不大好,都说不知道。”
他听路迎酒说这个村子有点奇怪,留了个心,没有一股脑全都把话说出去,只说自己有个朋友被咬了,他想研究研究这里的蜘蛛,顺道再打听一下疗养院。
结果过去按门铃——
第一个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她说:“谁会关心蜘蛛啊?我天天见那么多虫子,我还要挨个研究它们?”
第二个是个年轻人:“我刚来这里,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个是壮汉:“你们这下雨天还直播啊?真的是疯了……”
小李刚想解释他们不是主播,壮汉就把门给甩上了。
接下来村民,态度也分外冷淡,大概是被那些主播骚扰烦了。
叶枫用毛巾胡乱擦了一通头发,擦得左一搓右一撮地翘起,总结说:“总之就是一无所获。这片就差两三户人家了,我们刚准备去问呢。”
“在哪里?”路迎酒问。
叶枫指了方向,越野车便往那边开去。
最后几户人家分得很散。
敬闲在最近的一家门口停下车,又说:“车后头有几把大伞。”
叶枫转过身摸了一圈,果然摸到了。那都是些长柄伞,伞面厚实,很重,他费了点劲才拿下来。
正正好好,一共四把。
叶枫问:“你俩要下车吗?其实我和小李就足够了,省得你们再淋湿。”
“没什么关系,我今天早上已经淋了一轮雨了。”路迎酒无所谓道,从叶枫手中接过黑伞,“还是一起去吧。”
既然他去,敬闲肯定也是要跟着去的,他接过了最后那把伞。
叶枫和小李一打开门,狂风就夹杂着雨水涌进来了,两人又被拍了一脸雨水,迎着风拼命才打开了伞。
敬闲打开门时也是这样,风吹起了他的黑发,他伸手撑开伞——
路迎酒也准备下车,突然听到了“咔嚓!”一声。
嘹亮清脆又果断。
他回头一看。
敬闲拿着半把伞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之所以是半把,是因为伞的上半截已经不翼而飞。
路迎酒下意识往车外看,只见一块黑色的、很像是带着伞骨连着伞面的东西,在风中翻飞。
路迎酒:“……”
敬闲说:“坏了。”
路迎酒默默把手中的雨伞递给了他,心想这可不是吗,直接就腰斩了。
这回,敬闲安安全全地把伞打开了。
叶枫和小李的伞在风中左摇右摆,几乎要抓不住。
但敬闲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连伞面被风刮着,都没有半分褶皱和抖动。
他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时,路迎酒没感觉到半点雨水,他独身把风雨全都拦下来了。
于是路迎酒莫名想到,当敬闲走在鬼界深渊旁时,应该也是这样的景象——任由狂风如何撕碎其他鬼怪的血肉,敬闲依旧能轻描淡写地行过,如果他想,那风甚至掀不起衣角。
路迎酒下车,敬闲自然而然地搂住他,伞下安安稳稳,无风也无雨,自成一方小天地。
不过……
路迎酒说:“你刚才是故意把伞弄坏的吧?”
就冲这表现,来个台风都吹不动敬闲。
敬闲一滞。
见他这种反应,路迎酒什么都明白了,无奈道:“这可是别人的伞,怎么能说弄坏就弄坏呢。”
“又不是不赔。”敬闲见被拆穿,干脆也不装了,低低笑了声,“我不就是想和你撑一把伞吗。”
路迎酒愣了下。
他没想到敬闲突然来了一记直球,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说:“这算是什么,雨中漫步吗?”
“应该说是台风漫步。”敬闲还是笑,“硬核一点的浪漫而已。”
“亏你想得出来。”路迎酒笑了。
他们在风雨中走向那亮着灯的房屋。
这家人的门铃坏了,怎么摁都没有反应。
叶枫就开始敲门,明明屋里灯火通明,可就是没有人过来。
他等得急了,刚想加重力气多敲几下,门忽然自己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明亮的光线从屋内涌了出来,拉长了他们四人的影子。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杏,扎着麻花辫,头发乌黑油亮。
她身上有股柔和的气质,让人不由心生好感。
她见到他们,愣了几秒钟:“你们……有什么事?”
叶枫说:“你别担心,我们就是来问问疗养院的事情。你也不用让我们进门,我们站在外头就好。”
“疗养院,”女人微微咬了咬唇,说,“我不大了解诶……”
看来这次又没戏了。
叶枫又说:“那你知不知道,这里的蜘蛛是怎么回事?”他又开始扯借口,“我们有个朋友昨天被咬了,现在伤口还肿着呢,我就想来问一问,看看村里有没有什么土方子能治。”
他这招“无中生友”已经用了一路了。
女人不说话了,神情有点犹豫。
看起来有戏!
叶枫前一亮,补充道:“随便什么都好,肯定能帮上大忙。”
女人便开始打量他们四人。
好在不论路迎酒、叶枫还是小李都年轻面善,看上去就不是坏人,除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敬闲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路迎酒飞速地戳了敬闲一下。
敬闲立马露出了一个“友善的”微笑——这两天他已经熟练掌握了这个技能,终于能勉强装出几分友善的意味了。
女人反复打量了一下他,最后道说:“你们进来吧,这大雨天站在外头也不是事,我给你们泡杯热茶。”
她笑了笑:“你们可以叫我阿梅。”
敬闲低声在路迎酒耳边说:“我装得怎么样?”
声音低沉,混着雨声,撩得人耳朵麻麻痒痒的。
“还行,”路迎酒说,“有进步。”他低下头笑了笑。
四人进了门,把雨伞放在一边,换了干净的拖鞋。
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滑,瞬间积成了小小的一滩水,还有继续扩大的趋势。
路迎酒环顾周围。
屋内虽然小,但是布置得很整洁。整个房间是米色调的,适合女性,客厅的窗沿布置着假花,餐桌上铺了白布,就连电视机上的防尘罩都有漂亮的玫瑰花纹。
阿梅去厨房泡茶去了。
他们坐在沙发上,沙发很老了,上头有不少起线头的地方,看上去像是某种宠物用爪子刮出来的。
是养了猫狗吗?路迎酒想。
他下意识打量了一圈,没看见有养宠物的痕迹。
电视开着,传来了清亮的女声:【现在是天气预报,气象台今天下午3点钟发布台风橙色警报,今年第17号台风“狼蛛”正以每小时16公里的速度向北偏西方向移动,七级风圈半径150-250公里……】
“‘狼蛛’,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小李嘟囔,“听起来太不吉利了。”
过了一会,阿梅把三杯菊花茶放在桌上,坐到他们对面——叶枫刻意观察了一下,果然和路迎酒说的一样,她是用左手把茶杯放上来的。
是个左撇子。
茶水热腾腾的,散发出清香。
阿梅问:“你们是主播吗?”
叶枫说:“不是的,我以前有亲戚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我是想来过来玩玩的,没想到遇见了这种事情。”
“哦——”阿梅笑了,“原来如此。”
路迎酒的身子微微前倾,问:“那这里的蜘蛛是怎么回事?你们有人被咬过吗?”
“我没听说有人被咬,它们看起来只会咬游客,估计是认生。所以,我们可没有什么土方子治蜘蛛咬伤。”
阿梅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又意识到这笑意不大妥当,低头,喝了一口茶掩盖住,继续说:“这件事情,要从很久之前说起。你们应该听过山上疗养院的传闻吧?那里的病人出过事,有离奇失踪和死亡的。”
“大概听其他主播讲过。”路迎酒说。
阿梅说的情况,和叶枫讲的是吻合的。
阿梅点头:“那就行,我那时候还小不大记事,都是后面我妈给我讲的。当时疗养院刚出事,村子里就知道了一点风声,大家都很怕,想着要不要搬走。”
“我妈也准备带着我走,但是在我们临走之前,下了一场暴雨,出去的路被泥石流堵住了。”
小李:“啊那和现在……”
“对,就和现在一样。”阿梅讲,“我们家最后没有走成,村里渐渐发现出事的只有院内的人,就没那么害怕了。后来道路顺畅了,逃走的人也没几家。”
这也和叶枫讲的是相同的。
路迎酒又问:“你还知道什么其他事情吗?关于疗养院或者蜘蛛,或者任何与病人、驱鬼师有关的,多小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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