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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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个月都没睡过好觉的成仙娥，这次睡得特别沉，黑甜的梦乡层层包裹着她，让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她感觉自己就像在一个蛋壳里，温暖安逸拥抱她，让她有种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

那时候爸爸会带着三岁还不会走路的自己去学堂，就放在他桌案下面的背篓里，她小时候很乖，天生乖巧，可能骨子里就知道自己是不被期待地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所以本能带着小心翼翼，连身体的生长也如此，缓慢而又迟钝；

但是即使是这样，爸爸也没有嫌弃自己，不厌其烦地每天教我走路，我不爱说话，没有平常小孩子的活泼劲儿，他都不在乎，就只说‘我们家乖囡真文静，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料儿’，每天看他都是乐呵呵的，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真的是爸爸的孩子呢？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耐心照顾一个一点也不可爱而且还非亲非故的小娃娃呢？

这个问题我始终没有问出口，因为没必要再问了，我已经早就当他是我的爸爸，即使是亲爸爸，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事无巨细的照顾，细致入微的教授知识，绝对无忧无虑的生活，饿了有提前做好的饭，从来没有因为衣衫薄厚而受过严寒酷暑，别的小孩儿有的我一定也有，在爸爸当时的条件下，把能给的都给我了；

我的童年是比大多数小孩儿都幸福的童年，他们会因为吃不到某种好吃的撒泼打滚儿，最后得到的就是一顿‘竹笋炒肉’，他们会因为想要某种玩具对父母死缠烂打，得不到还是得不到，他们会因为家里孩子多整日里邋里邋遢，堪比小乞丐，他们会因为上不了学早早在家帮忙，过早磨去孩子的童真，无数的他们有爸爸有妈妈，有兄弟姐妹，有个完整的家。

而我只有一个年岁完全可以当我爷爷的爸爸，但是，我就想叫他爸爸，因为这让我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是他给了我一个家。

可是……

这一切是那么短暂，八岁那年，四大家族的人来村里抓不满十岁的孩子，男童女童都要，村子里的孩子都被抓走了……

爸爸为了把我夺回来，拖着年迈瘦削的身体奋力与那些年轻力壮的健仆相搏，结果……后来……

我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所有孩子都被塞进一个马车里，都挤在一起，车厢里充斥着恶臭，有人吓尿了，有人直接拉在了裤裆里，哭号震天，耳边嗡嗡巨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我还有村子里的所有小孩儿都被送往了一个地方，到了那里，男孩儿和女孩儿会被分开，在分开的那一刹那，她心里突然涌起了浓浓的恐惧，抬头看着这个地方天井露出的天空，灰沉沉的，要下雨了吧……我就像釜中的菜，只要从天井倒下水，然后盖上盖子，一道叫“成仙娥”的菜马上就能出锅了。

那时的恐惧感果然没错，那个地方是地狱，真的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我害怕极了，害怕到呕吐，根本吃不下饭，不过短短几天，我就干瘦得像从来没吃过饱饭的孩子一样面黄肌瘦，木然呆滞；

好在后来恰好碰巧石家家眷来此地游玩，我的异色头发和眼睛被当时的石家大小姐看中了，后来又知道我还识字，当场把我带了回去，也把我从地狱救了出来，石家大小姐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再后来，四大家族陨落，奴仆的命运只有无休止的颠沛流离和倒手转卖，不变的是奴仆的身份，不一样的只是主家是谁罢了，在石家的15年，再加上之后的五年，因为年纪大，接连被大家族嫌弃，被倒手过多少回她都不记得了，那都不重要了；直到后来，一个家族的小姐因为说了几句星海一霸的闲话，就被发了赏牌，她因为与那位小姐身量差不多，就被推出来挡了枪。

梦中的她把她这小半辈子又走了一遍，童年的温暖，无忧无虑，少年的颠沛流离，前途未卜，青年的卑躬屈膝，忍气吞声，再到如今的……际遇。

回头看看，这短短的二十八年，她经历了颇多风雨，始终都是一个人在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意，喜怒哀乐都只有自己知道，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她以为那片树林会是自己人生的终点，认命了，屈服了，闭上眼睛，引颈待戮。

唉~

世事难料这句话真的没错，谁又能想到我竟然能从众多“祭祀品”中活下来呢？我自己又何尝不是。

被带回来之后，我以为不过是重新回到自己早已习惯的奴仆生活，只不过这次侍候的主子变成了男子而已，却万万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丢了我的心。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却是实实在在知道这情是从何而起，是从你在浴池边给我治伤然后彻夜守在旁边而起的，就这么简单，我弄丢了二十八年从未解封的心。

呵呵~

可是，这颗心从我腔子里无端掉出去，也没落到该落的地方，就悬在那儿，你到哪里，那颗心就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