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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湘来过好些次都没发觉她说的这一点,不免诧异道:“那就说明她走得很匆忙,甚至来不及好好儿收拾东西。”

满江雪“嗯”了一声,回过头看着傅湘,问:“你和她在一起时,她可有提过要去找什么人?”

听见这话,立在门边的孟璟掀了掀眼皮,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傅湘想了想,摇头道:“没提,不过师叔这么一说,她今天好像是有些心绪不宁的,我们在饭堂吃饭时她也总东张西望,回弟子院的路上也走得很快,但当时我只以为她是乏了,想快些回房休息,现在看来她应该是有事瞒着我,”说到此处,傅湘又猜测道,“难道是丁师姐一早就找上了她?”

满江雪没有回话。

这话不应该,按巡视弟子的禀报来看,丁怜真出现在后山时正是晌午,彼时尹秋应该还未回到房中,从时间上来看,就算她们要碰面也该是在尹秋回房之后,何况丁怜真若真是要偷闯弟子院,还特地绕道从后山走,就绝没有提前联络尹秋的说法,没人会蠢到这种地步。

再者丁怜真是否真的来了弟子院也还未知,目前只有人见过她出现在后山,却并无人亲眼瞧见她在弟子院现身,且天音峰的守卫弟子也为丁怜真做了证,说她没有出过房门半步,那么巡视弟子看见的那个丁怜真是谁?

再说尹秋,她应当不会未卜先知到丁怜真会来,她之所以匆匆忙忙离开,应该是要去找别的人才对。

她想去见谁呢?又是见了谁直到现在也还不回来?

何况眼下这么多弟子都在各处找她,就算是去了再僻静的地方,也该听到动静赶回来了,为什么尹秋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种种猜想在心头浮现,满江雪越想越不对,正要亲自出去寻一寻尹秋,却见许连枝一个飞身跃墙而来,手里举着一封信笺道:“师叔不好!出事了!”

满江雪眉目一凛,快步行出门去。

“这是山门值岗弟子刚收到的飞鸽传书,”许连枝说,“是有人故意劫走了尹秋!”

此言一出,傅湘与孟璟都脸色一变,连满江雪也面露讶然,她接过信笺展开一看,上头写着几个工整的大字——以剑换人。

看清那上头的字迹,满江雪面色发冷,猛地捏皱了信纸。

许连枝惊疑不定,问道:“会是什么人干的?这信上只说拿剑换人,却没说拿什么剑,也没说到哪里换人。”

还能是什么人?又还能是什么剑?

满江雪将那信笺一丢,沉声道:“即刻将此事禀报掌门。”

她说罢,取下腰间的匕首一抖,执剑跃上房梁,一阵风似地自半空飞踏而去,眨眼便已行出了弟子院。

许连枝愕然不已,冲着满江雪离去的方向大喊:“话都还没说清,你到哪儿去!”

未能得到答复,满江雪已经没了人影。

·

“师姐,城里都安排好了,可要派人在城外守一守?”

季晚疏立在城墙上,远眺城外的重重山林,说:“以前怀薇值守时,都是怎么安排的?”

身侧女弟子笑了笑,回道:“以往陆师姐在时,城内城外都有人的,不过城外一般都没出过什么事,弟子觉得么,今年一切从简便好,城外巡视一番也就罢了。”

脑海里闪过谢宜君严厉的话语,季晚疏皱了皱眉,摆手:“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这回真出点什么事,掌门非得把我赶回锦城不可,继续按照怀薇往年的安排来。”

那女弟子应道:“那便听师姐的,我这就去办。”

临近年关,上元城内一片红火,行人商客络绎不绝,车马往来不息,季晚疏将下山来的弟子们分成几队,前往云华山各处所设的要点驻扎值守,她带着几名随行弟子在深山中流连了一阵,听见弟子们都喊着腹中饥饿,便也遣了他们回去吃午饭,她则独自在山林中散起步来。

今日无雪,天气出奇的好,穹顶一片晴朗,日光挥洒人间,晒热了不少枝头垫着的碎雪,滴滴答答落下雨来。

季晚疏挑了个干燥的大石矮身坐下,发了会儿呆,随后又枕着双臂仰躺下去,看着周身消融不断坠落的雪水,目光有些许的失真。

风过,卷来少许水珠轻轻拍打在面颊上,季晚疏伸手摸了一把,将沾了水的指腹举到半空遮了遮光线,她透过指缝看着上方的枝干交错,眼前却浮现出一张顾盼生辉的笑脸。

那也是个晴天,夏日炎炎,烈阳高照,她手里握着一张漆了金边的暗红旌旗,满头是汗地立在宽敞的练武场正中央,周围充斥着弟子们的欢呼声与喝彩声,师祖那时还未过世,坐在高台上无比慈爱地看着她,满江雪、沈曼冬、温朝雨,包括如今的掌门谢宜君也都坐在那台上,纷纷朝她投来赞赏的目光。

季晚疏仰脸看向那台上的人,第一眼就看到坐姿极其不端正的温朝雨。

她想,这个人是谁,怎么没印象?

师祖问她:“你才七岁就拿了新弟子大会第一名,是云华宫史上最年幼的一个,你想挑谁做师父?”

季晚疏将几位年轻有为的师叔来回看了一遍,心里正盘算着,便听温朝雨笑道:“自古就没有徒弟挑师父的说法,状元也得有场殿试才算真的过关,哪轮得到她来挑?”

季晚疏入宫一年,极少熟悉宫里的人,一心都扑在练剑上,她不曾见过几回温朝雨,听了这话便有些不舒服,淡漠道:“凭我是第一名,我的师父就得我自己来挑。”

温朝雨笑得开怀,说:“那你看上了谁?”

季晚疏挺直了脊背,抬高手里的旌旗指着温朝雨,说:“你。”

温朝雨看着她,兴味盎然道:“承蒙爱戴,可本人不收徒弟,你换个人罢。”

季晚疏说:“不换,我就要你。”

温朝雨佯装惊讶,掩嘴道:“年纪不大,性子倒是霸道,你要做我的徒弟,你打得过我么?”

季晚疏说:“我要是打得过你,就该你当我的徒弟。”

温朝雨脸色精彩,旁边沈曼冬哈哈大笑,搭着温朝雨的肩膀说:“师姐遇到对手了,小徒弟嘴巴厉害,收到座下可不好管。”

师祖也被她二人的对话逗得笑起来,问季晚疏道:“你果真要她当你师父?”

季晚疏点头。

师祖轻叹一声:“那就可惜了,你满师叔也好,沈师叔也罢,都是出类拔萃的,就你温师叔学了个半吊子,你若拜她为师,只怕没两年就得超了她去。”

温朝雨无比受伤,立即揽过谢宜君道:“师父说话好伤人,我总比宜君强一点罢?”

实则谢宜君才是几位当中最弱的那个,这下被无辜牵连,便搡开温朝雨道:“少来点我的名,你昨天才败我一场,别不认。”

师徒几人其乐融融,互相打趣,季晚疏有些不耐烦了,直冲温朝雨问道:“你到底当不当我师父?给个痛快话。”

温朝雨仰着下巴看她一眼,面露嫌弃:“不当不当,我喜欢机灵聪慧的孩子,你这性子与我不合,”她说罢,将静默不语的满江雪拉到身边,“你满师叔也是个寡言少语不爱笑的,不如你拜她去,谁也不嫌谁吵,妙得很。”

满江雪不动声色扒开温朝雨的手,平淡道:“我有爱才之心,却无收徒之意,晚疏,她是在跟你闹着玩。”

接连被拒绝,季晚疏面子上过不去,小孩子脾气也就上来了,垮脸道:“爱收不收,谁稀罕。”

言毕,季晚疏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抽身离去,谁知温朝雨又改了主意,叫住她道:“口口声声要我当你师父,结果就这点诚意?你连个头也不磕,不将我放在眼里,我收你这大小姐做什么?”

季晚疏转过身,清清淡淡地说:“要我磕头可以,你先舞剑给我看。”

温朝雨觉得有趣,便取下佩剑行到场上,回眸一笑:“那你可看好了。”

在场弟子们又忙不迭呼喊起来,季晚疏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温朝雨执剑飞舞,宛如一只潇洒不羁的猎鹰,招招式式耍的格外漂亮,季晚疏看着看着,眼中逐渐溢出了明亮的光彩。

一滴水珠落进眸中,荡漾开细小的涟漪,模糊了回忆里那张明媚的笑脸,季晚疏闭了闭眼,起身坐了起来。

她默默无言地放空了眼神,脑子里那些画面顷刻间消散得一干二净,连同温朝雨的眉眼也一并荡然无存。

心事好似三月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季晚疏坐了一阵,无端感到有些烦躁,她从石面跳下地去,正要赶回城里,视线中却忽然闯进了一道轻盈的黛蓝身影。

季晚疏心口一跳,皱紧眉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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