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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朝雨喝了药,漱了口,自个儿将床边散乱着的绷带收拾干净了,正要灭灯休息时,房外有侍女扣门道:“护法还没睡罢?教主让您过去一趟。”
雨声嘈杂,听得人心烦意乱,温朝雨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抬腿踹开房门。
子夜寒凉,周身俱是嗖嗖冷风,温朝雨忍着痛意来到熟悉的小楼,还未进得院内,便见廊下已有三人捷足先登,正挤在一处低声交谈,听见下属的通报,便都止住了话头,纷纷回首朝温朝雨看了过来。
“哟,温护法也来了?”
温朝雨面无表情地行到门口,扫视一番这三人,没有心情搭话。
锦州一行发生的事,早在教内传了个遍,如今人人都知她温朝雨办事不力,先是弄丢了尹宣之女不说,眼下又在云华宫跟前出了丑,闹了场笑话,还被打的一身伤,交给她的任务没一件办妥的,教徒们议论纷纷,看她的眼神都与往日有所不同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按理说温朝雨一回来南宫悯就该召见她,可温朝雨回来已有两日,方才得了南宫悯的通传,四大护法中平时数她最受教主恩宠,另外三个护法本就因此怨声载道,对温朝雨心存嫉恨,尔今见温朝雨隐隐有失宠之势,便都免不了得意洋洋,态度轻蔑。
“听闻温护法伤重,”一名黑衣女子开了口,笑吟吟道,“我那里还有些治内伤的好药,待会儿差人给您送过去?”
温朝雨一贯都是笑嘻嘻的模样,但她此刻心情极差,连装也懒得装了,脸上半点笑意也无,平淡地道:“不劳秦护法费心,您还是留着自个儿用罢。”
秦筝唇角微扬,语气很是和善,说:“温护法客气了,大家共事一场,又有同门之谊,我见您脸色苍白,身形不稳,想是伤得不轻,故而出言关怀一番,那药还是教主昔日所赠,灵得很,温护法可莫要推辞。”
温朝雨不想理她,挑了个廊柱靠着,闭目养神。
见她神情冷淡,爱答不理,另外两名护法微微嗤鼻,眸光含着厌恶。
秦筝同这两名护法交换了眼神,又凑近温朝雨道:“我们三个也刚来不久,还不知教主容后会说些什么,不过想想也能知道,必然跟锦州一事有关,这就令我有些担忧了。”
温朝雨没睁眼,说:“你担忧什么?”
秦筝道:“自然是担忧您么,转眼已是两月有余了,温护法不仅没将尹公子的女儿接回来,又白白将沈曼冬与圣剑拱手送给云华宫,还折损了那么多精锐属下,这数罪并罚,我怕您身子骨吃不消。”
两名护法轻笑出声,操着手立在秦筝身侧,不停打量温朝雨。
温朝雨这才抬眸看向秦筝,恢复平素吊儿郎当的模样,笑说:“能者多劳,多劳就意味着犯错的几率大,我既然犯了错,教主该罚就罚,我毫无怨言,毕竟比不上您三位,成日吃茶偷闲,连个犯错儿的机会也无。”
秦筝巍然不动,温声道:“那是,谁不知教主对您青睐有加?我等只得干看着,不过么……”她说到此处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我就是替温护法您感到不值,这事也做了,力也出了,却次次讨不得好,教主此番若是真要罚您,我可都替您觉得寒心。”
温朝雨咧嘴一笑:“秦护法的心意,我温朝雨记住了,那待会儿还得仰仗秦护法替我美言几句,向教主求求情。”
秦筝眸光闪动,回笑道:“好说,好说。”
这两人虚情假意地交谈着,未几便见身侧的楼门开了,里头行出来一名花枝招展的艳丽女子,俯身道:“温护法,教主有请。”
秦筝始终保持着那副笑意嫣然的样子,余下两名护法则露出看好戏的神态,温朝雨视若无睹,跟着那女子入了楼,停在绯红纱帐外。
“来了?”南宫悯掀帘而出,手里捏着卷书册,如画眉目噙着浅淡笑意,看不出她具体情绪如何。
厅内晃动着数道人影,眼风里充斥着曼妙的身姿,欢声笑语也流连在耳畔,温朝雨四下打量一番,笑着说:“这么晚了,教主还留着这些美人儿过夜,真是精力旺盛。”
南宫悯行到案前坐下,先前那艳丽女子过来布了茶,请温朝雨入座,南宫悯说:“我这人清心寡欲,平生就这一个爱好,怎么你也要管么?”
温朝雨盘腿坐下,歪斜着身子,说:“教主若是清心寡欲,那我可就是活尼姑一个了。”
南宫悯笑了起来,抬手替温朝雨斟了茶:“不闲话了,说说罢。”
温朝雨接过茶盏,禀道:“我亲眼见了沈曼冬,她身上背着个剑匣,人确实不像假的,至于圣剑,我没见着。”
南宫悯没有很快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圣剑可以暂且不提,我现在比较感兴趣的是,沈曼冬有几分真?”
温朝雨回想片刻,答道:“十分有九分。”
南宫悯微挑了眉:“那就说明是真的了?”
“这我不敢妄下断论,”温朝雨说,“但我也确实想不到有谁能假扮她,就算是再高明的易容术,要扮得和一个人有九分相像,那也不是易事。”
“如此看来,这回云华宫是真没妖言惑众,”南宫悯品了口茶,说,“可我有一点想不通,此次满江雪也跟着下山了,可锦城一事她却没有参与其中,你不觉得奇怪么?”
温朝雨沉吟道:“我派弟子打探过,锦城事发当日,她在上元城现过身。”
“上元城与锦城相隔不远,”南宫悯说,“有没有可能是她假扮了沈曼冬,然后又故意去了上元城?”
温朝雨说:“倒是有可能,不过她与沈曼冬外形气质都相差甚远,沈曼冬性子活泛,满江雪为人冷淡,我还在云华宫里时,她们两个就号称云华双燕,站在一处就是两幅截然不同的风景,若沈曼冬是满江雪假扮的,那满江雪就太被我们低估了。”
南宫悯沉思少许,温朝雨又接着道:“何况熟悉沈曼冬的人并非满江雪一个,我都能在教徒里挑一个出来假扮沈曼冬,还让季晚疏和叶芝兰信以为真,那云华宫自然也能做到,更不提云华宫里还有个精通易容的高手,但面貌或许可以模仿,言谈举止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得像的,总之这回的沈曼冬,很有可能不是假的。”
南宫悯说:“你那宝贝徒弟和谢宜君首徒都能被蒙骗,说明她们也不知道沈曼冬还活着,”话毕,她轻笑一声,“有意思,这事乍看简单,细想却是扑朔迷离,连我也糊涂了。”
温朝雨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靠南宫悯自个儿考量,她默默吃着茶,没再言语。
“那就暂时当沈曼冬是真的回来了,”南宫悯放下茶盏,起了身,“如若她是假的,这一切都只是云华宫的诡计,倒是不必操之过急,咱们等上几日就能见分晓。”
既然沈曼冬十年后现了身,江湖上必然会传播此事,沈曼冬也必然会走进武林众人的视线,她若往下没了动静,那就说明沈曼冬此人是个假货,紫薇教这回是又被骗了。
温朝雨跟着起了身,立在南宫悯后头,问:“那圣剑呢?”
南宫悯看着窗外逐渐减缓的雨势,说:“自然要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已经落入被动的境地,一旦贸然出手,小七就会有被挖出来的风险。”
温朝雨静默片刻,问道:“我还需要做什么?”
“你还能做什么?”南宫悯回眸,笑得别有深意,“你走罢,好好儿养你的伤去,余下的事也不必你来了。”
温朝雨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下也不再多说,依言退了下去。
幽幽茶香盈于身畔,待温朝雨的身影消失不见,南宫悯在原地站了一阵,侧身道:“去给小七报个信,叫他不要轻举妄动,但也不能毫无应对,尽快查清沈曼冬的真假报给我。”
那艳丽女子微微欠身,隐入纱帐内写了一张字条绑在信鸽腿上,随后便推开后窗,将信鸽放飞去了已经快要停歇的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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