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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满楼的掌柜初时在跟客人们一同欣赏这焰火,渐渐觉得不寻常,他惊疑不定地望着街上越来越多的灰烟,浓烟几乎要蔓延到酒楼大门来了。
“这……似是着火了?”
坐在门边的几个老饕觉着不对劲,正犹豫要不要走,还没犹豫出个章程来,便各个目光骇然,眼睁睁望着一道花炮穿街而过,朝着酒楼窗子急速射来,照白了窗边几个食客的脸。
这速度快得没人反应过来,唐荼荼刚从楼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来,反应比谁都快,抄起手边一张小方桌,朝着窗口掷了过去。
射入酒楼里的烟花弹叫这张小桌阻了一阻,轰然炸开无数碎金的火花,迸溅得四处都是,燎着了好几个食客的衣角。
满酒楼的客人吱哇乱叫,扑火的、逃跑的、往桌底下钻的,乱作一团。
掌柜硬是给看傻了,被那胖姑娘叱喝了一声“还不快清人”,掌柜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上楼疏散客人去了。
烟尘太大了,对街那条着火的巷子已经望不出巷道原貌,而那边房顶上堆着的不仅仅是桐油缸,还有不少小型规格制式的花炮。
因为无人操控,筒子倾倒,烟花朝着街上乱飚,满街姹紫嫣红的火光乱窜。
为了万寿节,京城三座烟花厂造出来的花炮何止万数,大型的花炮每一只都由虞部监管着,记录在册;而民用的小型礼|花|弹却数不清,这些东西杀伤力不大,飞不高,落入石墙、瓦片上也并不起火。
可这五颜六色的喜庆物件,往天上轰时是好看的一朵朵彩花,可往地上射,直叫路旁的百姓吓破了胆子。
一时间成了百姓心中的夺命阎王,礼花往哪窜,哪里的百姓就尖叫一片。
离得最近的几家货摊摊主连货也顾不上了,撒丫子就跑,周围百姓人人自危,纷纷找地方躲藏,隔着远远的继续探头探脑张望。
而火场中,不时有武侯和差役逃出来,跪在路边咳得几乎要炸了肺。
唐荼荼心口一紧:巷子中的烟气已经蔓开三五分钟,这是火场中人的承受极限了。
她再不迟疑,抢了香满楼侧巷中拴着的一辆拉菜的板车,套了一头骡子,在骡子臀上狠狠一击,这畜牲受了疼,呼律律嚎了一声,拉着车疯狂地朝着火的巷道中冲去。
巷道狭窄,不足两米,只够这辆拉菜车通过,道路修得还不平直,最狭窄歪扭的地方,车子甚至要碾磨着墙壁前行。
唐荼荼拿湿帕子蒙住嘴,一路拣人扔上车。
火势太大,烟气蔓开以后,里头的倭人武士和武侯就不是在死斗,而是在比谁憋气时间久,谁活得长了,等吸饱了毒烟,通通是要死在这里头的。
唐荼荼眼睛被刺得只留了一条缝,火光与烟气之中,她也分不清谁是谁了,但凡看见站着的人影,就一手一个往车上捞。
好在不管武侯还是倭人,都是血肉之躯,吸入了一氧化碳之后全都软了身子,连刀都提不动了。
而香满楼生意好,连拉菜的车也比寻常板车要大,唐荼荼一路抓出来七八个武侯,连刚才救下她的影卫也捞上了车。
影卫惊骇地看着她仅凭着臂力,单手提起了一个又一个大汉,结舌道:“姑娘,咳咳咳……”
唐荼荼扔给他一条湿帕子,“救人啊,愣着做什么!”
那影卫刚把湿帕子蒙上脸,一抬眼,目眦欲裂道:“姑娘小心——!”
唐荼荼一直警戒着身后,反手一肘子,把刚攒出点力气、提起刀的那个倭人武士击得口鼻喷血,又软趴趴地倒回去了。
等穿出了巷道,瞧唐二姑娘还有要回头再走一趟的意思,影卫忙扯住她,自己驾着板车折回火场,走了第二趟。
好在火势未烧到地上,富饶的南市又全是砖瓦房,没有着火的残垣断壁阻路,影卫一口气闭到头,把巷道中但凡站着的人都捞出来了。
外头围街的武侯机灵,立马提刀把还活着的倭人武士挑断了手脚筋络,扔到了路边去。
至于打斗中打进了院落里的武侯们,也陆续飞檐走壁从临近巷子中闯出来了,没折损多少人。
此刻,更远处的南城兵马司才驾马赶来,下马后忙着疏散百姓,差爷们几声锣鼓厉喝,南市上看热闹的百姓们才知道真的出了大事,货摊通通收了,百姓们也全四散到远处的铺子里去,街上很快看不着什么人了。
兵马司维持住了秩序,组织兵士跟两旁的铺家借水救火。
唐荼荼一头一脸的黑灰,这回倒是没受伤,手脚却软得厉害,她一屁股坐在墙边,胡嬷嬷呼天抢地地扑上来,差点认不出这是自家小姐。
南城兵马司率兵的是都指挥陈丰年,他是眼睁睁看着这位女壮士蹚着火出来的,瞧这姑娘相貌眼熟,身形更熟,陈丰年认出她来了——十日前在东市上救了二位殿下的就是她!
陈丰年疾步上前,才拱了拱手,还不等张嘴,就被那嬷嬷喝止了。
胡嬷嬷哭求道:“官爷什么都别说,先送我家姑娘回府,这还不知伤成了什么样!得赶紧找大夫。”
唐荼荼:“咳……我没事。”
她手软脚软的,说话也无力,浑然不似“没事”的样子,胡嬷嬷不由分说地把她塞进了马车,兵马司派一小队人护送着她,一路疾行回了安业坊,所过之处皆通行无阻,连户籍也没查。
而城南烧着了一整条巷子的火光,中城这边是望不到的,从唐府望去,那个方向只有一片五彩缤纷的烟花展,唐家人只疑惑为何这烟花放得这么早,天还没大黑呢。
唐荼荼一身灰土地进了门,倒叫全家人都吓一跳。
“荼荼这是怎么了?!”
胡嬷嬷已经缓过劲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着先前的险情,丫鬟们忙着给小姐拾掇,请大夫的,抹脸的、更衣的、烧热水洗漱的,忙得脚不沾地,半个时辰后,才把她收拾出个人样来。
好在大夫摸完了脉,说人没事,只留下了三副清肺方子,叫药童煎上了。
唐荼荼捧着一杯银耳粥,半天没动,目盲耳聋似的,什么都听不着,不论谁唤她,也是呆愣愣看半天,扑簌眨眨眼睛,“嗯”一声作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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