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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五章——问夜
四周的那些斑驳树影,静谧的竹舍,廊下悬挂的灯笼,等等这一切景致落在长生的眼中,看上去还是那样的熟悉,但她的感觉,已在顷刻之间变化了。
之前她身在梦场,却被梦场所蒙蔽,还以为自己仍然身在过去的温暖之中。
现在她终于在梦场中苏醒过来。
眼前的一切即使看上去无比真实,对她而言,终究不过是一场幻影。
长生的心底瞬间被五味杂陈的滋味所灌满,诚然看到往昔重现,她还是会觉得开心。但与此同时,那种明知道逝去的时光,远走的人,都已经不会再回来的怅惘,也在一瞬之间涌上了心头。
长生在原地恍惚地转了几圈,看着眼前景色,唇边泛起笑来,眼中却有了些潮湿之气。
比噩梦更令人难受的梦,是什么?
是做了一个现实中永远再无法企及的美梦,却明确知道自己正身在这美梦之中。
但长生豁达,并不会过于沉溺在伤春悲秋的情绪中,过不了一会,长生已经将那份难过暂且先压藏在心底,她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梦铃还在响着,但那笛音已经消散了。
长生将表带绕在自己的手腕上,利索地戴好手表,目光在表盘上掠过,之后往笛音的来处走去。
辛荼的确是很信守承诺,说会在八小时后的梦铃响起时唤醒她,就真的将她唤醒了。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辛荼用的是吹笛的方式。
原来,辛荼……她竟也会吹笛么?
笛子不同,吹奏的方式不同,笛音听上去自然是不同的。辛荼的笛音和师清漪的区别极大,也不太像夜的,听上去有些沙沙的杂音感,仿佛辛荼的笛子质量很差。
长生推开院门,往外走的同时,耳中细致地分辨着这夜色中的各种声音,尤其是铃声。
她所在的这个场,原本就只是一个空白的源梦场,但就算是源梦场,到底也是由原本的布梦人一手搭建。布梦人至少提供了这个场的壳子,即使辛荼说布梦人不敢出现在她所在的这个梦场,但这个场里,还是能听到提示布梦人位置的梦铃声。
毕竟这个小世界由四个梦场组成,无论场内怎么变化,总会和布梦人有所联系。
长生拨开面前的长草,侧耳听了好一阵。
她听铃,并不是为了确定什么布梦人的方向。布梦人都不在她这个场,有辛荼在,影子更不敢过来,她就算听了铃声,也无法知道布梦人的所在,以她的性子,自然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无用功上面。
她只是想听听看,还有没有第二种铃声。
可惜那铃声的位置虽然变来变去的,但她能判断出来,那始终都是同一种铃声,是属于布梦人的。
本来长生还以为辛荼那里也会出现梦铃声,想借着铃声找到辛荼,毕竟她现在所见的一切,都是在辛荼的帮助下形成的,或许梦场也会将辛荼当成什么布梦人,从而产生梦铃声。
她早已做好了会听到两种铃声的准备,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辛荼曾说她并不是布梦人,看来辛荼说的都是真的。
辛荼搭建这个梦场的方式,想必和布梦人有着最根本的不同。
这世上有许多藏匿着的虚实分界,存在着很多不同性质的小世界。很多小世界是本来就在那里,自然形成,一些人会在机缘巧合之下,穿过间隙,跌入小世界之中。
但也有极少的人,有本事造出自己能够掌控的小世界。
说白了,梦场也不过是那些小世界里的其中一种,而布梦人也只是能造出小世界的其中一类人。
长生觉得辛荼应该是将造小世界的方式,灵活用在了现在的梦场搭建之上。她不知道辛荼是怎么做到的,但既然辛荼脚边上没有出现梦铃声,就意味着辛荼这种搭建方式是特别的,辛荼也就不需要和布梦人一样,必须遵守某些梦场的规则。
长生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长草尖端,不动了。
旁边有一片长草被割去的痕迹,之前夜为了编织草蜻蜓,曾与她一起来过这里,取走长草。
长生想起了夜的血湖。
血湖,就是夜造出来的一个小世界。
“辛荼,你在么?”沉默片刻,长生唤出了声。
夜风吹得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鸟雀安静了下来,也没有虫鸣。
那片浓稠的黑暗之中,并没有人应答她。
长生等了一阵,辛荼始终没有出现。
“我醒了,能记得你,你不必觉得孤单。”长生虽然没见到人,却还是对着黑暗中的那些树影道:“现下我要回竹舍去,你若要寻我,到时可以吹笛,我便会出来见你。”
还是没有声音。
“多谢你将手表留给我。”长生不再强求,转过了身:“我走了。”
她往竹舍那片灯火走去,那曾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存在,此时此刻,即使她知道那片明亮的光是虚幻的,还是毫不犹豫地迈向了它。
长生推开书房的门,司函正坐得端正,手里拿着一册书,看得仔细。
旁边点了不少灯,很亮堂,司函喜欢灯火通明的感觉。她的身影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平素的肃穆被掩了些许,看上去平和又静谧。
姑姑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姑姑,从没变过。
长生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司函,眼中泛起酸来。
“傻站在那做什么?”司函头也不抬,只是道。
长生回过神,连忙向她走了过去。她在司函身边蹲了下来,脸颊偏在司函腿上,双手抱着司函的大腿,跟个大糯米团子似地黏着司函,乌黑的双眸更是瞬也不瞬地盯着。
司函被她扒拉得无法动弹,却也任由她扒着,不过她觉得长生的表现是有些古怪的,目光掠过去,扫了一眼长生,道:“怎么了?”
“没怎么。”长生乖乖道:“我便只是想姑姑了。”
司函唇边牵出了些许笑意,搁下了书卷,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先前在厨房里,你已将我们都想了一个遍。现下怎地还在想?”
“我很是想你。”长生将哽咽藏了起来,眼中亮晶晶的:“是以我要想你久一些。先前在想,现下也要想。”
别看司函平日里端着一张倨傲,不近人情的脸,对着长生的时候,一向都是将长生当做宝贝,宠到心尖上。她听了长生这番话,伸手捏着长生软乎乎的腮帮子,忍俊不禁道:“你是方才糖油果子吃多了,还是在厨房又偷偷尝了蜜?”
“我未曾吃很多的,也才吃了四个。阿洛说了,夜里不可饱食,我可都听着呢。”长生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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