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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陈文君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住进了医馆内。

白天只要得空,宛遥便会抽出时间来看她,也再三叮嘱药童和学徒不能进院打扰。等傍晚回家,秦征会来接她的班,夜里房中是不能点灯的,就那么一片漆黑的守着。

幸而陈文君如今一直昏睡,倒也十分好照料。

项桓巡完街会照例过来讨口水喝。

最近的宛遥不知着了什么魔,沉迷于翻各式各样的话本子,尤其《牡丹亭》和《西厢记》,翻来覆去要看好几遍,看完了还会难过,泪光盈盈的。

他也因为好奇偷偷去瞧过几页,然而难以得其精髓,只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究竟何处动人。

项桓剥着花生,在旁边见她一副泫然欲泣,要哭不哭的样子,甚为不解:“……有这么好看吗?”

宛遥眨了几下眼,将书合拢,带了些许怨怼地望了望他,“反正说了你也不会懂。”

他不太甘心地张口想反驳,刚启唇时,墙头看见秦征跃进来——他轻功不错,许多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干脆就不走正门了。

“秦大哥。”宛遥冲他很是友好的点头一笑。

秦征手里提着一袋新鲜的香桃,“适才去买药酒,瞧见这桃香甜,给姑娘带了一些来。”

“好,谢谢。”

他搁下之后,含笑施礼,“我先帮大小姐舒活经脉,您有吩咐尽管叫我。”

宛遥满眼感动地目送秦征推门进屋,由衷地叹了一句:“为伊消得人憔悴……秦大哥可真是个重情之人。”

项桓瞧见她无比艳羡的神色,心中却不以为然,兀自捡了个桃在手中把玩,冷冷哼道:“哪里重情了?

“他要真喜欢,又何必让别人娶她?若换做是我,就把人抢过来!”

嗯,简单粗暴,果然是他的风格,毫无诗意浪漫可言。

宛遥倒也不想解释,摇了摇头,“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说你不懂了……”

她把杂书放下,“我去看药煎好没有。”

宛遥正拍拍衣裙起身,站起来的那一瞬,她忽感眼前一黑,视线里金星乱冒。

项桓刚在想怎么反驳,余光发现她不对劲,忙丢了桃子,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怎么了?”

宛遥勉强稳住身形,扶着额头皱眉说没事。

“没事?”他认真打量她的面色,忍不住薄责,“你脸都白得像纸了,还说没事?”

宛遥摆摆手,打起精神朝他道:“可能是这些天有点累,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项桓见她这个样子,仍旧难以放心,他怀疑道:“你别不是染病了吧?”

言罢,便不由分说地拉开她衣袖,白皙的小臂上的确毫无痕迹,但触手却是冰凉一片。

他皱起眉头:“手怎么这么冷?”

初秋的太阳明明还很有热度,而她周身却出奇的寒凉,宛遥轻轻把手挣了回来,“季节交替,染上风寒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好了,我都说不要紧了,你别那么大惊小怪。”生怕他继续坚持,她忙半推半劝地将他赶出院子,“再过会儿该换班了,快去吃饭吧别耽搁,正好我也睡一觉。”

项桓被她推到了门边,拎起靠墙的雪牙枪,终究还是意难平地回头:“你是不是真没事?”

“是了是了,真没事了。”

“那我走了……你有事记得叫人来找我。”

“嗯。”宛遥冲他安心地点头笑笑。

他说完,带着迟疑提枪出去。

一直目送项桓走远,她才惴惴不安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有些担心脸色太过难看。

宛遥倒不是真心敷衍他,是确实感觉困了。

在榻上闭眼小憩了片刻,待得醒来,天光犹亮,她理好衣襟去隔壁间时,秦征早已离开——为了避免有人闯入不好解释,他白天素来是不在这里多待的。

宛遥反倒放下了心,在床前替陈文君把过脉象,便转身上煎药房将温好的药汁端来。

药碗摆在桌上,旁边是一小柄匕首,她站在那里深吸了口气,继而一圈一圈解开包扎手腕的布条。

苍白的肌肤间赫然是道深红的伤疤,血纵使已凝固,但由于伤口迟迟不好,一直未能结痂。

宛遥狠了狠心,以刀尖在旧伤处挑开了疤痕,几乎是一瞬,晶莹的殷红就渗透而出,她忙挽起衣袖,让手臂的血滴入那碗汤药之中。

血珠入水。

浓稠的水面顷刻泛起涟漪,将门边倒映出的身影击得零碎不清。

也就是在此时,宛遥猛地转过头。

视线里是项桓凝重暗沉的眉眼,他嘴唇抿得很紧,双目透着冷峻,一张脸黑得厉害。

“……项桓……”她小声道。

他眸中阴晴不定,“你在干什么?”

骤然有种做了坏事被人当场撞破的心虚。

在宛遥本能地往后躲的时候,项桓大步走上来拽住她手腕。

那条深深的刀口与周围细嫩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项桓只看了一眼,几乎是质问的口气:“你不是说不小心划伤的吗?!”

“对……一开始,的确是不小心划伤的……”

她说得犹豫,项桓听得心里一阵着急:“那到底怎么回事,解释给我听!”

叫他这么一吼,宛遥自己也懵了,她望着他缓缓摇头:“我……也不知道。”

“在疫区那会儿,有一次,无意间发现我的血好像对治疗这种瘟疫有效,我就……尝试着放进汤药里。”

项桓微微一怔,松开了手。

“我没想到,圆圆和我爹服下药之后,情况真的有所好转。”她抿了抿隐约皲裂的嘴唇,“一开始我以为只要是血都行,也就悄悄去拿了鸡血、鸭血甚至其他人的血入药。”

宛遥望向他的眼里充满了不安,“可是没用,什么办法都试过了,我发现……只有我,只有我的血才可以……”

整个疫区,能平安活着出去的,只有他们。

项桓不通医理,他对这种事粗心惯了,本以为是碰运气正好撞上的,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原因。

他沉默地看着宛遥包扎止血,不经意想起自己那日打翻的药碗,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一把拉住她就要往外走。

“治什么治,不治了。”

“你管他们死活呢!”

“项桓……”宛遥摁着他的手坚持道,“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就让我把她医好吧。”

项桓怒其不争地转过身来,握住她脸颊微恼道:“你看看你这气色,哪里像个人样!还要医,是不是想把自己赔进去?”

还没等她解释,他捏紧长.枪,“我现在便把那个女人带回疫区,姓秦的若敢拦我,我一并收拾他!”

“别!……算了!”宛遥拉住他不放,“我只是失了些血,回头吃点红枣乌鸡补一补就没事了。”

“我救不了那么多人,隐瞒了这些事,从疫区回来之后已经很自责了……既然陈姑娘他们找上来,我不能再见死不救。”

项桓心绪未平,垂首不言语。

“你让我为这些人做点事吧,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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