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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灯火通明,雕梁画栋的廊道上,唐幼一发现自己今晚居然有些不胜酒力,身体软绵绵的,视线也有点飘,这廊道上又充斥着酒肉灰尘混合的浊气,闻着实为难受。

应是昨晚没睡的缘故吧。

从昨天上午开始,为了让姑姑的婚礼毫无纰漏,唐幼一一直忙前忙后打点着,闲下来就陪在姑姑房里与她说话,天不亮又陪她梳妆穿喜服,进行一系列上轿前繁琐冗长的婚礼程序。

待安定坐下吃晚宴,唐幼一才发觉自己已是疲惫不堪,敬完酒后就想回去漱洗,睡个大懒觉。

可这钟府真是大啊,弯弯绕绕,高高低低,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头。

唐幼一走累了,正想靠廊道木栏上歇歇,迎面走来两个喝得醉醺醺,嬉笑推搡的男宾客。

这两人远远就看见了这位身段曼妙,容色绝佳的女子,一左一右想上前搭讪。唐幼一对这种色胚子是极为敏感,一眼就看出他们的意图,正想对其投以怒脸,后面的陈书枫就快步过来挡到了她面前。

“两位大人,酒席厅往这边走,左拐穿过溪水桥便到了。”

陈书枫健壮的身板将娇小的唐幼一挡地严严实实,谦和地朝那两人鞠身做请的动作,维护的意思不言而喻,然又给足了面子,搭好台阶给他们下。

那两人见此也不好怎么样,只能讪讪而去。

陈书枫回身看小姐有没有吓坏,却见她笑意盈盈,一脸赞许:“书枫有两下子嘛。”

陈书枫羞涩挠头:“这是小的本份。”

“别叫自己小的。”唐幼一也是奴婢出身,看不得别人那么卑微。

“奴才明白。”陈书枫恭敬颔首。

唐幼一愣了愣,蓦地抬帕失笑。

陈书枫不明地抬头,便看到了唐幼一含笑的翦水秋瞳,发出的笑声如泉水叮咚,悦耳动听。

陈书枫迅速垂下视线,但脸颊已是辣红一片,放在身侧的手不由悄悄揪住裤缝。

笑完便接着走:“走吧。”可看着那漫无尽头的蜿蜒廊道,还有不停从身旁走过的人,投到她身上的肆无忌惮的目光,唐幼一有些吃不消:“还有多远?”

“这是西院,大门在南院,需一刻钟吧。”

唐幼一轻叹:“方才进来怎么不觉得远……姑父在哪儿呢,怎么都见不着他。”

陈书枫看出她不喜欢走在这么多的视线里,眼珠子一转,走前两步:“小姐,我知道从这儿出去有一条较僻静的路,而且能经过一片木芙蓉。木芙蓉您喜欢吗?现在开的正好呢。”

“木芙蓉……”唐幼一心动的缓下脚步。实在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但又有些顾虑:“远吗。”

“不远,就在这边花园的荷塘边上,从那边去大门也很近。”

“嗯……带路吧。”

说起那位不知哪儿去了的新郎官钟静,原本敬完酒已有些醉醺醺,就准备入洞房和新娘子共度良/宵,哪知忽然来了个仆从通报,外面有个自称他同门的公子来贺喜。

钟静一听那人名字,当下酒就醒了,火急火燎地向外直奔而去。

他几乎是不敢相信,从长长的廊道上奔向大门时,就迫不及待远远注意那人到底是不是他想见的那一个。

只见那人侧身负手静候于门外,可看见他的身躯线条挺拔而遒劲,气质却是清冷如寒竹,散发一种不易接近的气场。

钟静已六年不见他。

从前他身形偏瘦,苍白慵懒,一副被掏空的模样,而此人不论身高还是体型都好上太多,这么远远看,还真有些不敢断定是他想见的那个人。

待终于走近了,那人朝他转过脸来,入目的这张瘦削俊脸上,那双疏冷黝黑的眼眸,即与记忆中那人的眼眸重叠在了一起。

这一瞬间,钟静不由热泪盈眶,比刚才与唐来音拜堂时还要激动,一边大步过去,一边喉头发颤地大呼。

“鹤棠!!!”

臂膀大张就要拥过去,没想那人却无情横掌一挡:“去。”还一脸嫌弃瞥他:“臭烘烘的,别凑那么近。”嗓音沉沉,满是成熟男子的味道。

钟静毫不在乎他的冷漠,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凝视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似哽在喉咙无法说出,最后终于给他骂了出来。

“你他娘的真无情!六年那么长,居然一封信都不给我写!”

看着钟静那生离死别似的样子,那人冷峻自持的脸终于被逗得忍俊不禁,笑得是明眸皓齿,好似冰雪融化一般,明媚柔和许多,与印象中那个嬉笑怒骂的孟鹤棠又更像了。

虽然他知道那个他是伪装出来的。

“婆婆妈妈的,都做人丈夫了,该成熟些了。”说着,从身后递出一个长型锦盒:“给,匆忙备的,礼轻勿怪。”

钟静眼湿湿接过抱住,一把拉起他的手就往里走:“走!今晚我要和你一醉方休!”

孟鹤棠一听醉字,当即抗拒地想抽回手,却发觉他手劲儿大的出奇:“就两杯,你的新娘子还在等你呢。”

“我新娘子要知道是你,她准第一个……”这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顿住脚步,回头望住孟鹤棠。

“你知我新娘子是谁吗?”

孟鹤棠:“不知。”蹙眉瞥了瞥自己被他抓得紧紧的手,不适地试图抽出:“先放手。”

钟静闻言,非但不放,还抓得更紧了,瞪他道:“你……你是刚刚才知我成亲?那这贺礼!难道是在旁边的杂铺子里买的?”

“没错。”孟鹤棠终于将自己的手扯了出来,一边捋顺被他扯皱的衣袖,一边向他递了个烦躁的眼神:“以后少碰我!”

他最烦就是被人拉手。

钟静如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样望着他:“你不是来吃我喜酒的,是为其他事来找我的?”

孟鹤棠眼神闪过复杂,冷道:“我确有急事,不能久坐,贺礼是少了点,明日我着人送到府上,我来就想问问你……”

“孟鹤棠,你以为我要你贺礼才惦记你?”钟静一脸受伤地指他:“六年前被你无情抛弃,如今我大喜日子又跑来伤害我!枉我刚才还想给你个惊喜,带你见个人……”

这话听着,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和这位英俊公子发生过叫人倒抽口冷气的纠葛。

孟鹤棠无奈地睨着他。以前就领教过钟静的感性和粘人,粘的他是束手无策,没想过了六年还是老样子。这对一向淡漠果决处事的孟鹤棠来说头疼无比。

“得了。”孟鹤棠投降:“我向你赔罪,今晚听你的,要喝酒是吧?成,今晚谁下桌谁是孙子。”

钟静听到这句话,终于好受一些:“这还差不多!走!今晚你别想出我钟府大门!”

说着又要拉他的手,被孟鹤棠迅速避开,把手背到身后:“拉什么,我自会走!”

想不透这世上怎么总有那么多爱拉别人手的人。

瞅着孟鹤棠那嫌恶不自在的模样,钟静暗暗一笑,这孟鹤棠真一点没变。

还是和从前那般表面冷情,内心柔软,永远不为自己着想辩护的人。

他知道孟鹤棠是真的刚到崇延,因为每日他会打听孟鹤棠的去向,昨日还听说他在百里外的烟台,而今却一身华服,装扮得体地带着贺礼站在他钟府门外,说明他是知道自己今日成婚,并用心准备了。当然,也是真有急事,不然不会这么晚才来。

他习惯在人前表现地冷情,让你与他别那么亲近。

从前看不透他为何这般,后面知道了些他的事迹后方明白,这是因为他缺乏安全感,还有隐约对自身的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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